二月中,方奕从朝中回来已是傍晚,万家炊烟。他看起来疲惫异常眉心是舒展不开的愁容,贺兰明问过后才知,皇帝想要重新修葺大启年史,为此召了所有翰林院众人商议编纂之事。
与其说编纂修葺,不如说是专挑出了韩府旧案的事情要重新编纂,抹平一切对夜琮不利的描述。贺兰明了然,无怪乎方奕会如此疲惫,他出自韩府这样的场合却没有办法为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辩驳一句,只能听着那些翰林院的人与夜琮商议哪里可以改哪里可以删。
除了翰林老学士杨瀚提了几句中肯之话,说“韩府虽有过错,但西罗一战毕竟是韩家与雍王竭力阻挡,才有了这几十年的大启太平。”除此之外,竟无人再敢说一句实话。
方奕心中悲戚,翰林院里多少德高望重的学士都曾受过韩家恩惠,只是如今……他就算心中再不齿却只能强忍着恨意将所有情绪掩藏,听着那些人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的伤口上践踏。
方奕仓促吃了晚饭,沐浴过后,看着替自己梳理头发的贺兰明神色复杂,叹了口气才幽幽开口道:“今夜你随我去见一个人吧。”贺兰明诧异,“什么人?”
“他要走了,去封地津梁,今夜就走。”方奕淡然道。
初春的雪附着在大地,来往车辙痕迹夹杂着泥淖泛起溅在路边的石阶上,浑浊着泥土的气息。贺兰明匆忙出门只着一件不算厚实的棉服,隐藏在城门边不显眼的地方,布鞋面上甚至裙裾上都沾上的泥渍。
已然快到宵禁,她焦急的张望着往来的车辆,却没有看到一辆是夜君泽的车架。
就在她以为自己来迟一步时,却见不远处一辆双驾马车缓缓向城门行来,驾车之人隐约从身形上判别是寒川。她定睛瞧去确是宣阳王府的马车,只是马车后却并无他人相送,也无辎重随行,显得孤单又凄凉。
贺兰明害怕城门有夜君洺的细作把守,悄悄绕过一排隐在暗夜里的摊位,这才来到马车前挡住去路。寒川见有人拦路猛然勒紧马缰绳,待看清是贺兰明,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道:“贺兰明,怎么是你!”
贺兰明微笑,道:“寒川,若不介意我想与王爷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耽误你们上路。”
寒川犹豫回身,只听马车中人道:“让她上车。”寒川道了声,“是”,贺兰明便跳上了马车钻进了车棚。
车棚还算宽敞,容得下贺兰明和夜君泽二人面对面坐着。夜君泽身旁的短小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此刻暗淡的火苗忽明忽暗,印着他苍白的面容。
她依旧是当初见面时的模样,梳着两条长辫不施粉黛脸颊却眉目分明,眼神时而清澈时而如迷雾一般让人猜不透。端看她的眉目也是一等一的姿色,只不过太过冷峻没有女子的柔媚娇作,简单的粗布衣物也挡不住她散发出的清冷气势,有时甚至会让人生出一丝畏惧。
他冲着她惨然一笑,“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来送我,更没想到……是你。”
贺兰明看着他如此单薄的身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连忙打开自己随身的包裹便,里面是一盏小小的花灯,一盏玉兔花灯,虽是普通材质但却胜在做工精细,玉兔身上的花纹也不似平常祥云缠绕,而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这盏花灯是我亲手做的,上面画着是小兔子叫‘米菲’,还请王爷收下就当做是我的……践行礼。”贺兰明淡淡的说着。
夜君泽看着花灯上的小兔,疑惑道:“倒是有趣,兔子居然还有名字,可为什么她的嘴巴是个叉?”
贺兰明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动画原型便是如此,此刻想了想道:“这个就留给王爷来猜猜吧。”
夜君泽看着那兔子的嘴巴许久,忽然间似是明白了贺兰明的意图,会心一笑接过花灯,道:“好,我明白你的用意了,你这个礼物我收下。天这么黑,方执事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入夜出门?”
贺兰明嘴角略过一丝尴尬,道:“他在不远处等我。”
“也难怪,鄞州官场都知我们的探花郎家中有一位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婢,为了这女婢他推掉了所有上门提亲的达官显贵,宁愿惹得陛下不快也不另娶他人,对你也算是痴情了。”夜君泽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只是淡淡的表述着鄞州人人乐道的八卦。
贺兰明心中微痛,她该怎么解释那个所谓的“女婢”不过是方奕不愿成亲的借口,只是现在的她无法辩驳任何一句,许久才小声道:“误会了。”
夜君泽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烦躁道:“不论如何,还是感谢你能来送我。”
贺兰明望着夜君泽,轻叹一声道:“北边寒凉,王爷多注意身体。”
夜君泽点头道:“多谢,愿你和方翰林能终成眷属,也不罔他如此待你一场。”贺兰明看着他没有了往日光彩的眼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是低下头,道:“王爷多保重。”
夜君泽礼貌性点头道:“保重。”
贺兰明见夜君泽无多余的话,识趣下车。在夜君泽眼中她永远只是一个女婢,等级分明。
寒川神色复杂的看着贺兰明,这样的境况下他想过太多可能会来送他们的人,可是这一路希望早已落空,没想到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