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逊和陈淑芬在白府内招待吃席的客人们,一日下来忙得腰酸腿痛。
安安已嘱托明月带出去玩儿了,一众小厮收拾着几桌宴席上的残羹冷炙。
方才人多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宾客尽散,白有逊和陈淑芬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凄凉。
“老爷。”陈淑芬坐在白攸宁昔日的卧房内,手抚着心头,眉头紧蹙道:“这是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二十余年来抚养长大的孩子啊……怎么,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何尝不心痛。”白有逊一日未进水,此刻喉咙干涩,嗓音沙哑,他两眼发直,连连自语道:“这孩子作为白家长子,从小就被我寄予了厚望,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玩耍嬉戏,他身上承载的实在太多了。”
陈淑芬走到白攸宁的衣柜,打开木门,从里面翻出一条红色底纹的烫金襁褓,又哭又笑地对白有逊道:“老爷,你可还记得这襁褓?当时我们第一次为人父母,连这襁褓如何使用都不知,攸宁当时还是个小毛娃娃,差点被这襁褓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不记得!”白有逊亦走上前,指着另一件开裆裤道:“欸,这裤子也在啊,我记得可清楚了……”
“是呐,不仅如此,攸宁的这些玩具我都没舍得扔掉。”陈淑芬打开中间一层抽屉,几个拨浪鼓、跳青蛙映入眼帘,“从前我若是想戍边的攸宁,就来这房间转转,看看这些物件,如今他不在了……这些东西就成了我们永远的思念了。”
“夫人,我们养出了一个好孩子。”白有逊老泪纵横。
“可我宁愿他不是个好孩子。”陈淑芬摇摇头道:“我宁愿他一事无成,或者在这白府和我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平安二字,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去听什么苍生大义,什么为国捐躯,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我是一个母亲。”
“自古忠孝难两全,”白有逊道:“如今我算是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了……”
“老爷,我们不要让安安习武,可好?”陈淑芬哭着道。
“听你的,听你的。”白有逊一把搂过陈淑芬,有规律地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老爷……”陈淑芬埋在白有逊的肩膀前,低声哭泣着。
咕咚咕咚——
远处传来了拨浪鼓的声音,然后是明月的高声呼唤:“安安,小心,别摔着了!”
“安安回来了。”陈淑芬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对白有逊说道。
只见安安小小的脑袋上绑着一条红色的抹额,中间镶嵌着一枚红色的玛瑙玉石,头发扎成几股细小的麻花辫,然后用发髻扎成两个总角。他穿着青色的丝绸长衣,脖子前挂着一个纯金的长命锁,走起路来长命锁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双虎头鞋可爱地在地上发出哒哒声。
“婆婆!婆婆!”安安挨个房间地找着陈淑芬。
“欸——婆婆在这里!”陈淑芬隐藏起自己悲痛的心情,哄着安安道。
安安听见婆婆的声音,欣喜地冲进房中,道:“婆婆你看,今天我和明月姐姐上街,好求歹求她才同意给我买玩具!”
“安安乖,告诉婆婆,买了什么玩具呀?”陈淑芬以手帕擦拭安安额间的汗水,问道。
安安扬起小脸,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态,从背后掏出一柄玩具宝剑,对婆婆道:“哈!”说罢在空中胡乱挥舞着,颇有气势。
“婆婆你看,是不是很威风!安安长大以后要拿着这剑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安安说着一路跑着出去了,将门口的小厮当成敌人,喝道:“叛贼!哪里跑!”
那小厮为了哄安安开心,佯装逃跑,被安安追逐到,以玩具剑攻击,假装应声倒下,还在地上抽搐着。安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陈淑芬瞪大了眼睛看着百有逊,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这就是我白家的命运……”
“我白家儿郎……难道注定都要走上血里求生的路子吗……”白有逊陷入了沉思。
“老爷,我们去安放攸宁的灵牌吧。”陈淑芬长叹一声,对白有逊说道。
二人到大堂,取下供奉着的白攸宁的灵牌,向祠堂走去。
祠堂正前方如阶梯般的设置了几层,上面摆满了白家历代列祖列宗。白有逊轻轻擦拭白攸宁的灵牌,放在了最下方的位置。
陈淑芬从木屉中取出六支香,以蜡烛点燃,将其中一半递给白有逊,双双跪在蒲垫上。
“孩儿不孝,愧对列祖列宗,没能养好攸宁,百年后不知有何颜面对列祖列宗。”白有逊低着头说道。
“望攸宁在天有灵,保佑你弟弟和安安不要再出事了,平平安安过完此生就好。”陈淑芬亦念道。
二人将香插入香炉之中,霉绿斑斓的铜香炉上原就插满了烧尽的香根,香屑洒落在两侧,白有逊和陈淑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祠堂。
他们心中十分挂念着幼子白攸之,自从他得知妻子下落不明后,连行装也来不及收拾,便匆匆驾马而出,一连数日都没有消息。
于是,白有逊托人向戍边的道玄年飞鸽传书,几日后得到消息:白攸之确实曾在白家军驻地流连过一段时间,但得知疏桐前往荻国后便逐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