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沐阳口中每说一句,宗弼脸色便愈发阴沉几分,待最后竟端的冷如寒铁,教人见后只觉阵阵不寒而栗。
雪棠察言观色,遂径自行走上前来,遥对顾楚二人道:“我知二位侠义心肠,向对如今百姓境遇多有同情。又不似其余皓首匹夫般食古不化,何不为世人与自身将来计,从善如流,自此于明主座前得尽其才,手创一番崭新气象。”
“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大可扪心自问,试看将来之九州,究竟乃是何人之天下。”
少卿身子猛然一颤,只觉雪棠此话字字诛心。宋军积弱,世所周知,平素欺行霸市,鱼肉乡里或可有余,至于临阵御敌则向为不足。往日同辽夏之间尚且鲜有胜迹,更不必提当今金帝麾下数十万久历沙场的虎狼之师。一旦两相遭遇,也势必触之即溃,毫无半分还手之力。
“阁下既自诩英雄,定不难知我中原黎民足有万万,原非北国之地所能比拟。但须人人抱定决心,拼死一战,便绝不会容旁人随意欺侮胁迫!”
清音忽起,泠然悦耳。少卿愕然回头,见楚夕若皓齿纤唇,眼眸湛湛,一席话语斩钉截铁,可谓掷地有声。不知何时,更已将锵天紧紧攥在掌心,料峭冷风将她几缕青丝吹作凌乱,端的愈显英姿飒飒。
“不错,中原汉人的确数不胜数,更是远超我大金子民十倍百倍。”
“只是你不妨这便看看如今站在我身边之人,里面到底是金人居众……抑或其实竟是汉人为多?”
宗弼面如止水,只三言两语,便将少女驳得哑口无言。而后又望向少卿,见他虽未开口,眉宇间却极坚定,无疑是与楚夕若心意相通,一时间竟也毫不意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对跟前雪棠道。
“这二人抱残守缺,如此冥顽不灵。小筠,这一次却是你识人不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雪棠口内缄默,周遭火光明灭晃动,反倒将她一张绝美面庞映衬的更为明艳妩媚。良久终于轻启朱唇,仿佛感慨万千道:“是在下失于缜密,险使大计耽搁,还请殿下责罚。”
“无妨。”
宗弼背负双手,傲然环顾周遭,那目光犀利绝伦,隐约竟较刀剑更加凛冽数分。
“如此天罗地网,量他们插翅也难逃脱!”
“少卿?”
双方正僵持不下,仇以宁忽暗动脚步,便在悄无声息间将少卿半边身子挡在背后。
“待会儿你只管带着鸢儿一同离开,我自会为你们尽力搏出一条通路。”
“仇师叔!”
少卿心头大骇,错愕溢于言表。恍惚之际,曾经柏柔为救自己逃出生天,只身独斗各派耋宿之景再度回荡脑内。如今相同之事竟又重演,自己岂能仍旧置身事外?
“你心中若还有我这个做师叔的,那便须得依言照办!否则便是欺师灭祖,禽兽不如!”
见少卿久未做声,仇以宁心下难免暗恼。可等一番申斥过后却又话锋立转,低声同他叮咛:“鸢儿根骨奇佳,实为我平生仅见。倘若今日便即身死,那也实在太过可惜。”
“如今能救她出去的唯你而已!少卿!你二人本是旧日相识,又好歹同门一场,难道你便忍心见她死在旁人手中,而只顾自己求仁得仁?”
“我……”
仇以宁为人素来庄重,而此刻口中所言,端的情真意切,字字直戳少卿痛处。他手心涔涔沁汗,待回过头来,又将文鸢一张惨淡苍白,兀自强作镇定的倾世玉容看在眼中,更教心下里痛如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