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玉堂开始讲。从日头刚刚升起来的东海渔村,到西域戈壁蓝天下的狼毒格桑,从绿水翠竹莺啼遍山的江南,到园果滋荣、河畔麦香的北国。烟波浩渺的太湖,群山起伏的川蜀。还有那草原落日,大漠驼铃,高山雪荷。
一件瓷器,练泥、拉坯、脱模、晾晒,工匠一刀刀的,在坯体上面刻画出朴拙或者繁复的花纹,然后施釉烧窑。彩绘过后仍没有完,它们或者经过戈壁,在行商驼马的脊背上经历过狂风。或者远渡重洋,在海船上颠簸。
一块铁砧被烧红了,映着火光,真的是“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那情景比东京城所有的灯火加在一起还热闹好看,大锤小锤来回敲打,不久会出来一件兵器。听着这讲,似乎从火光里能看到了强汉、盛唐。
时间飞逝,眼看着不早了。玉堂站起来拍一拍衣服上面的土,便说话道:“别坐着了,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怕他们不留咱们的饭。”展昭明显还没有听够,有些惋惜得开口道:“你自己先回吧,我还想在这里看一看。”
这个时候夕阳西下,眼前的景色确实是美。于是玉堂重又坐下,口里说道:“下个山七拐八拐的,咱们可没带火把。再不走的话,下去看不清路了!”
见展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玉堂又道:“行了,我都数了四十个数儿,该看够了。你们寨当初盖房子,怎在山上没建座庙?少了你一个住处了!”
当夜在釒明寨住了一夜,次日起来,就到走的时候了。一大早的军士们帮忙,把菜蔬、干粮、熟肉、清水,还有料草什么的,全都搬到商队的车上。輨锏也已经上了油,所有的车辆都检查完毕,众人就预备启程了。
展昭跟着这队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走到驿路的时候,玉堂便就发话道:“行了,就在这里停下吧,别再送了。”马上要告辞了,该说的这两天都说了,应该交代的那些事儿,也都差不多交代完了。展昭并没有太多的话,一路上笑着听玉堂讲,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玉堂交代了众人几句,才待张罗着走路时,猛一回头,见展昭仍旧站在那,穿着件豆青色半旧的战袄。比前天刚刚看到他的时候,更清减了,原先的英气已消失不见,瘦到几乎脱了相,颧骨看着便有些突出。人看起来苍白清秀,完全没了当初神采照人的模样,跟他以前不太像了。
因为这瘦,两只眼愈发显得大,正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黏在他身上。那目光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千年万年,就好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突然间玉堂心里的一块,好像被谁狠狠揪了下一般疼,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将身上锦袍脱下来,要与他披上。展昭急忙推辞道:“我不冷,路上风大,你自己穿吧。”玉堂只管与他披上,口里说道:“走路太热,带着又碍事,我先放在你这里,等回来时再取。”展昭遂就说话道:“你去吧,一路上保重。”
玉堂重新上马要走时,心里面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从马上回过头,朝着后面大喊道:“明熠,你看着我!”说罢左手扶着缰绳,把右手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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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数字。是二十六,平蛮时曾用的一个暗号,意思是等事情办完了就立刻回来。
终于走了。才刚玉堂没明说,其实这“回来”,不单是等他办完事从辽国返回的时候,也会经过釒明寨。是他已经决定好了,不久之后就重回西军。
当初白玉堂发了誓,韩琦不死就不回西军,到如今心思已有些松动了。“韩琦是个什么东西?!西军又不是他家的店铺,能算个屁!就不信我熬不死那个糟老头子。”他这样想。一入西军,身上就被打上了烙印。曾经顶盔带甲的人,就算脱去这身装扮,热血一辈子也还在的。
自从上一次皇宫失火后,张美人被封为贵妃,而且早已经宠冠后宫。仗着官家的宠爱,张贵妃三五遍请官家封其伯父张尧佐为宣徽南院使。这件事情才一商议,欧阳修、余靖这些人,立刻就开始上书抨击。对此赵官家不屑道:“宣徽南院使不过是一个虚职,各位何必如此认真?!”
这件事情传出去后,知谏包拯也不甘人后,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这么对官家上谏道:“宣徽南院使不是个闲职,臣请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在朝中大臣的任命上,要以国家大局为重,后宫求官的这个先例,绝不能开!”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惊动的人多,官家也只好暂罢了。
张尧佐的宣徽使没要成,张贵妃不满,三五遍在赵官家跟前央求,赵官家被她缠不过,只好擢升其兄张化基为观察使,到延州这边来上任了。
谁知道这个张化基到了延州,就没有干过几件好事儿。当初三路都部署王德用在时,有他看着,张化基做事还不敢太过。如今王德用人一死,底下都是些拍马的,谁敢把观察使当成个虚职?
叫众人异口同声的吹捧,张化基便真的认为说,在延州这边,就没有几个人能大过他!甚至连延州的知州顾国元,化基也不放在眼里了。
底下的人好奉承,知道张化基此番来延州,没别的原因,就是过来混资历的。在边上待够几年后,回到东京好继续升职,哪个敢把他当观察使看?!随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