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白家已落败了,玉堂在众人口里的称呼,从“东人”、“殿使”、“白公子”这些词儿,渐渐的变成了“姓白的”、“小白”、“白小九”,看见了也不太尊敬了。
今日除了个白玉堂,谪仙楼这里,就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人了。玉堂就着一碟糖渍佛手,正在饮酒。佛手一共没吃了几块,这酒倒是饮了不少,一溜的坛子都空了,仍不罢休。冬日天短,眼看着天色暗下来,玉堂也懒得去把灯烛点上。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唤他。玉堂这时候睁开眼,仔细瞧时,却是展昭过来了,而且把灯也点上了。看见他醒了,展昭遂就开了口,问一句道:“怎么这楼上没人呢?”
这话儿玉堂不爱听,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口里反问展昭道:“我不是个人?”展昭于是便补充道:“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说到他们,清云去广州办事了,清茗现在正在嘉禾。李主管还有另外的人,也都出发去川蜀了,东京虽剩下几个人,也都被派出去办事了。
然而玉堂懒得解释,反问展昭他怎么来了。展昭遂就告诉道:“你家的事情都听说了,韩煦因为不放心,特意捎话让我来看看。”
玉堂又没变成了妖怪,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有什么可看的!这厮干脆不理展昭,仍旧一个人只吃酒。展昭见他不搭理,突然想去找些茶来,让玉堂饮了好醒醒酒。然而白费了半天的工夫,这楼里根本就没有茶。
因没找到,展昭重新又上了楼来,对玉堂道:“天色晚了,外面还下雪,别再吃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一听见“回家”这两个字,玉堂立刻就来了脾气,发火便道:“我房屋卖了,这楼马上就被封,回什么‘家’?!你今天过来干什么?一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来看我的笑话!”
好心赚了个驴肝肺,是别人听见立刻就走了。幸而醉人口里胡说的话,展昭也不是太计较,仍旧帮玉堂把狐裘披上,手里端了一盏灯,然后扶着他下楼。
今夜风大,好几回几乎把灯扑灭。展昭一边用肩膀架住玉堂,一边把手将灯护住,害怕它灭了。这件事儿惹得玉堂厌烦:本来他坐在黑影里,早就习惯了黑暗,什么都好。偏偏展昭这厮事多,非得点灯,还得时不时护一下,白耽误工夫。惹起火来,干脆把他的破灯给砸了!
不容易两个人下了楼,这时候风雪比之前更大了。这风一来,几乎都让人睁不开眼。风雪早把灯打灭了。幸而有别人家的灯光透到街上,才能勉强看清楚路。
展昭肩膀上架着一个醉汉,而且醉汉还不消停:一双眼恶狠狠盯着人看,口里面不时说出些“打死你”之类的话语,愈发给出行增添了难度。展昭站在谪仙楼底下,心下犯愁。这个天气,还不好觅车儿。就算勉强叫来一辆,前方无路,又该去哪呢!
次日玉堂酒醒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老高了。环视周围,似乎不是在谪仙楼,更不是家里自己的卧房,看房中物品摆设的模样,太过陌生,确认了之前从没有来过。一时间玉堂都有些紧张,害怕遇到了人牙子,真的把他给卖了。
幸而担心了不多的时间,就从外面进来人了。此不是别人,正是展昭家的展英。这时候玉堂才回忆起来,昨天他在谪仙楼的时候,确实看见了展昭那厮。正在头疼欲裂的时候,展英端上一杯茶来,与他醒酒。
玉堂开口先问道:“姓展的人呢?怎么是你先过来?”展英遂道:“蔡河那边赶工期,我家主人昨夜就走了。他临走的时候,房屋给殿使拨了一半儿,而且还叫我转告说,叫殿使千万不要见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玉堂这厮,就不知“见外”是个什么东西,立刻就四下观察起来。这时候展英打开柜子,露出里面的几堆钱来。展英一一告诉说,这三千两,是韩煦的,那三千两,是韩煦问他姐夫借的。另外还有八百两,便是展昭自己筹的。这些钱比起白家的缺口来,还差的太多,根本帮不了玉堂什么,多少也是两个的心意。
另外还有一套钥匙,是韩煦自家老宅里的。如今房屋也借给玉堂,叫他好能安置亲眷。如今玉堂的那两个嫂子,已经全都去川蜀了,这套钥匙用不着。昨天还是大冷的天儿,今天突然就出来了太阳,玉堂于是便觉得,身上的穿戴就有些热了。
说起来穿戴,玉堂的衣服,展英也已经拿出来几套,都是以前置办的,展昭一回都没有穿过。虽不比玉堂家里的那些穿戴,也都是干净整齐的,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落。
总有消息灵通的人:玉堂待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外面就已经来人找了。此不是别人,正是邓禹、苏兴、杨斌这三个。三个都不是空着手来的,邓禹带了一千两的银子,苏兴拿的是八千的便钱。杨斌虽然比他们少些,却也足有八、九百两的银子。
邓禹和杨斌两个的钱,玉堂收下,苏兴的玉堂却不肯要。苏兴那厮什么情况,玉堂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龙卫裁军的时候,苏兴为了能给众人好处,自己的钱又不够,为此事借了他大哥苏荃的钱,当初还专门写了张欠条。
这一次再拿,少不得又是问苏荃借的。苏兴本来就是庶出,在家里并不是太得宠。跟大哥苏荃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