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韶春听到沈轻灵出去的脚步声,忙放下袖摆跟着出门,他闪身越过隔壁开着的房门时,瞧了一眼房内站着发呆的人,转头到沈轻灵身边,低声问道:“二娘子现在要去府衙?”
沈轻灵斜睨了他一眼,反问:“三郎不认识那位?”
吴云生不过是区区法曹,以任韶春的身份和平日作风,他就算耳熟这个名字,也不可能如先前那样立刻回忆起其履历,并写下来。
其中必有问题。
“二娘子真乃神人也,闻声而知秋至……”任韶春双眼亮晶晶的,显然已经彻底被沈轻灵折服,“前几日,这位城南的柳大夫就频频在府衙外头晃荡,衙役们说他是求见吴法曹,且带了不少谢仪。”
然而,吴云生拒不相见就算了,被逼急了竟是不肯再出府衙。恰逢这段时间任秉义着全府上下同查旧案,吴云生便更是有了借口不见外客。
听到这儿,沈轻灵哦了声,说:“那他倒也不算对我撒谎。”
谈话间,他们一前一后已然出了客栈。
出客栈往东,走上半个时辰,就能看到扬州府衙的大门。门口两个衙役对沈轻灵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故而这向任韶春行礼的空当,也捎着对沈轻灵作了一揖。
沈轻灵眉眼弯弯,笑着回礼。
就在这时,外街突然咋咋呼呼地闹将起来。沈轻灵与任韶春回头一看,一伙灰衣家仆拱着个面相不太聪明的红袍汉子,正大摇大摆地往府衙这儿走。
冷风吹拂,沈轻灵拢了拢袍子,侧头问任韶春道:“杜家哪位?”
任韶春倍加崇拜,忙回答:“嘿,二娘子好眼力,这是杜家嫡支次子,杜承余,与方楼所供的那杜衙内是同母兄弟。”
说罢,任韶春朝两边衙役使了个眼神。
衙役清了清嗓子,识相地上前去挡住那杜家一群人,其后恭敬有佳地说:“诸位,如今府衙内有重案发生,若无什么大事,就请先回吧。”
哪知杜承余脸上横肉一沉,倨傲地睥睨着两个衙役,说:“杜爷我进不得,那小娘子进得?”
说的,正是门口的沈轻灵。
“杜承余,你别跟我这儿闹。”任韶春听到他那臭嘴里提到沈轻灵就分外不爽,登时抱臂挡在沈轻灵前头,扬声道:“你有几分脑子?你拿什么跟沈先生比?这可是任知州赞誉过的天骄,凭你也配?”
沈轻灵倒不想过分张扬,所以轻轻戳了戳任韶春的背,问他:“杜泽余过来是为了什么?眼下杜家已经送了个庶子到府衙定罪,他这要是再闹,不就是把任知州逼得重审?”
任韶春哪儿知道?只能摇了摇头,偏头低声解释:“我一大早就去找二娘子你了,实在不知道府衙里还发生了什么。”
不过,答案很快就从杜泽余的嘴里说出来了。
“任韶春,你算老几?敢在你杜爷面前摆谱,我看你是不想进兰香苑的门了!”杜承余半点儿面子不给任韶春,抬手直指他,继续说道:“识相的就赶紧让杜爷进去!不然等我家老夫人来了,你们这一群草包都得趴着!”
杜家的老夫人,沈轻灵倒是略有耳闻。
先帝膝下一共六位公主,其中六公主李幼鱼最得宠爱,李幼鱼自出生就受封嘉乐,及笄后嫁给了北凉王固粟。在出嫁前,李幼鱼因担心北凉霜寒、怜惜身边老仆,便给连同乳母在内的六个旧仆赏赐,助她们脱了奴籍。
这位杜家老妇人,便是李幼鱼的乳母。
要说杜家发迹没有李幼鱼的功劳,那必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因为当今皇帝是李幼鱼同母胞兄,李幼鱼比之先帝在时还要更受宠爱,杜家自然就一道鸡犬升天了。
杜承余这时候将老妇人摆出来,显然此行并非是私欲。
但看任韶春似乎没有品出其中的玄机,依旧抬着下颌说:“你拿你家老妇人出来压我也没用,往后你那兰香苑大可以不让我进,小爷我学乖了,改走正道了!”
他这话说得太过坦然,以至于对面的杜承余一时半会儿间竟是忘了呛回去。等杜承余反应过来的时候,任韶春已经领着沈轻灵转身进了府衙。
“看杜承余那样,你父亲可能抓了杜承烨。”沈轻灵落后任韶春半步,轻声道。
前头的任韶春闻言,脚下顿了一步,旋即疾跑向正厅,也顾不上后头的沈轻灵了。沈轻灵当然也不用他留心,早已经加快脚步,随其跑动起来。
正内,任秉义坐在堂上,各曹居左,判事居右,文书吏们手捧卷案立于两侧,俨然是升堂的模样。
堂前跪着个白衣玉冠的郎君。
沈轻灵与与任韶春到时,还没过院,就被等着的任韶言拉去了偏厅。三人趴在偏厅与正厅相接的那堵墙边,以墙上一小孔偷窥正厅内的景象。
“那是杜承烨?”沈轻灵悄声问道。
任韶言点了点头,两指在墙上比划着,意思是如今赵通判正在隔壁审那杜家庶子杜光祎,他大哥也在那头看着,以防生变。
的确,杜家这一招不给任秉义留时间,就使得赵毅没办法继续追审旷野一案,只能先将吴卯案给判了。
“父亲为什么在问他上月的事?”任韶春不耻下问,“按理说,就算凶手真是杜承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