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回过神来的赵毅抬手一挥,示意那长吏过去接人,随后又按下沈轻灵写的,说:“这事待到周家小娘子过堂后,再议。”
沈轻灵笑了笑,点头应允,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任韶春也跟着坐下,目光看向门口。
阳光正好,刺目的光被周琅环入厅时的身影遮了一半,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双眼眼尾处的泛红,以及她强装出来的从容。
在场除了沈轻灵,无不动容。
这样一位芳容丽质的小娘子,在豆蔻之年失怙之后,却能以铁腕撑起周家,且几年下来周家不退反进,不得不让旁人钦佩。
“妾身周氏琅环,见过赵通判,见过任三郎。”周琅环莲步轻移,福身行礼,“今日周记粮行有些账面要对,所以耽搁久了,请诸位见谅。”
说罢,她与沈轻灵目光相交。
“在下旁听,周小娘子不必拘礼。”沈轻灵温和一笑,并不打算起身。
堂上赵毅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周氏,前日你交于府衙的那封信,是什么时候得来的?可还能回忆起?”
因着周琅环并非罪人,所以长吏便从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供周琅环坐下。也是到这时候,沈轻灵才注意到,周琅环与自己一样,并没有裹足。
坐下后,周琅环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才郑重回答:“回赵通判,妾身是在元德二年时,辗转得到了那封信。”
信是周琅环从父亲周陈玉旧时的仆人那儿得来的。
据她所说,当年旷野将信交给她,让她转交时,她并没有拆开过信,所以并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是等到后来父亲遇害,旷野被关在大牢里迟迟没有被斩首,她才对了追寻真相,找到了事发前无故消失的旧仆。
“无故消失?”赵毅嗅到了这当中的不对劲,反复咀嚼了这四字后,问:“你这旧仆昔日在贵府是做什么伙计?他又是逃去了何处?还有你说的这事发前……具体是何时?”
旁听的沈轻灵笔未停,眸光闪烁。
这所谓的旧仆,可是周琅环从未提及过的,难不成正是她误导赵毅的关键?
正当沈轻灵如此忧虑时——
只见周琅环朱唇轻启,略带了些悲伤地解释道:“他是妾身家中的账房管家,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妾身并不能确定。是等到治丧结束后,我与家里的叔叔伯伯商定府中账面归属,才发现他不见了。后来循着他的一些亲眷的踪迹,最后在云州发现了他。”
云州。
李朝治外之地。
其实也不能说治外,毕竟燕云十六州在高祖朝时尚在李朝治内,只不过后来李朝内乱,藩王割据,才叫北面那群狼子野心的契丹人给霸占了,至今未能收回。
没来由的,沈轻灵想到了莫如兰船上的萧齐月。
虽然萧齐月已经被沈轻灵解决,但沈轻灵一不觉得杀一人便能阻止日后的悲剧,二不觉得契丹人只送了一个萧齐月进中原。
没了萧齐月,契丹还能扶持出别的将军来,细作就更不用说了。
若往更深处想,沈轻灵立刻就将周陈玉的身份与萧齐月来时杀的那人联系到了一起。
扬州多富贾,作为粮商的周陈玉在扬州并不起眼,不提杜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就是那曾经看不上任秉义的张家,也是以卖粮买粮起家的大族。
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处。
譬如那些世家大族们懒得做、不屑做的零散买卖,小商贩们倒是可以大包大揽,且因为李朝鼓励经商,他们通常还会比世家大族少缴些税钱,简直如鱼得水。
诚然,与契丹人交易粮食算不上零散买卖,利润却能逼得人恶向胆边生。
这厢沈轻灵想得脸色铁青,那头赵毅继续听着周琅环娓娓道来,面容则愈发严肃。
“当妾身带着镖局的人抵达云州时,周福已经身故,他无妻无子,已经草草被埋在了云州城外的一处荒林里。”
“尽管人死了,妾身却不能空手而归,所以妾身命人将周福曾居住过的屋子掘地三尺,并开了他的坟茔,这才在其坟茔中找到了那封信。”
一个账房先生,为何要留下那样一封信?
那信是旷野给周陈玉的,与周福有什么干系?
像任韶春与邵从这样少见世家夺权戏码的小郎君,自然是很难想清楚个中玄机,反观赵毅与沈轻灵,几乎只在周琅环话音一落,就明白了她未说完的话。
果不其然,紧接着周琅环就继续说道:“从周福的房中,妾身还找到了一副密文卷轴,以此卷轴,妾身破解了旷野那信中暗藏的意思,这才明白当年旷野杀害妾身父亲的用意。”
始终躬身在侧的长吏忙从袖笼里取出卷轴,双手呈给赵毅。
周琅环似乎讲到了悲伤处,以袖摆拭泪,轻声控诉:“旷野欠钱不还也就罢了,居然还心生邪念!意图以周福的监守自盗来要挟妾身父亲,妾身父亲向来以家国为重,自然不会受贼子要挟……这,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李朝米粮皆受管控。
是故,粮商们在买卖粮食上并不完全自由,不光是灾年与丰年时粮商需要遵从官府调遣,每年年末官府都还会对各地粮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