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荷花楼不久,玉灯儿来敲门,说八爷求见。
她犹疑地迎出去。
八爷像耄耋老人似的由丫鬟小厮扶着,身虚气弱地拄着一根木棍,正在白玉阶下盘问玉灯儿,问灯嫂子去哪了,几时才能回来。
月儿见他如此虚弱先是一愣,问是怎么了,八爷气若游丝地向她躬了躬身,抱歉道:“有扰月姨,三三死的冤枉啊……”
这时老爷的贴身听差柳三一面擦汗一面匆匆赶来,身后带着两名兴冲冲的壮汉。
戎老爷目前还在薛道山养病,但人在山中坐,遍知家中事。柳三上来先向月儿施了施礼,转而劝八爷,“八爷节哀,老爷已经查实,三三确是投湖自尽,八爷莫要到处查证了,惊动老太太却也不好……”
八爷已是哀恸过甚、神志混沌,双泪长流道:“你们胡说、你们胡说……她讲好夜里九点到我屋里,我好茶好果摆在那里等着她,她怎会半道去寻死……你们……你们……”
柳三想是受了老爷的指使,不容八爷多嘴,先是示意丫头小厮扶八爷走,见不济事,便使了眼色给左右两名壮汉。
壮汉上前,不由分地架起八爷,作速向前走。
八爷给这二人吓了一跳,后来忽然反应了过来,顿时受了刺激,声嘶力竭地抗议起来。恰五小姐同七小姐静丫头远远向荷花池走来,听见这边嘈嚷,手搭凉棚望过来。见是八爷在闹,五小姐转身便走,怎料八爷辣辣骂了起来,显然是更加激动了,他猛地挣开壮汉的钳制,手指直直指向五小姐:“她害死了三三,放开我,我要跟她兑命!我要跟她兑命!”
月儿怔住,静丫头上来暗暗牵去她的手,低声说:“进屋吧,昨天就闹开了,没有完的。”
五小姐已与八爷对骂起来,五小姐斥八爷下作,害三三无脸见人而投湖自尽。八爷骂五小姐阴险,杀人灭口将三三置于死地。
然而八爷忽然喊了一句:“不要脸的野种,想不嫁人讹住戎家的爷们,做梦!”
瞬间,众人都呆住了,几秒后,柳三才回过神来,示意左右赶快将八爷拉走。
然而气氛依然十分尴尬,五小姐眼睛都红了。钮静文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好声安慰五小姐,说八爷也是悲极,难免胡言乱语,不消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也纷纷上前说劝,将五小姐搀入荷花楼客厅,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七小姐开解道:“别要为这些没要紧的事生气,八爷如今已是失心的马蜂,见了谁都要蜇一口,下次见了躲开便是……”
五小姐焦躁地点了一根烟,也不去吸,两根夹着烟的指头撑着脑门,难受地低下了头,落泪说:“横是我不好……”
仅此一句,再未言语。
月儿心中疑惑,刚刚八爷那句话语焉不详,之前九小姐的谈论也戛然而止,众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五小姐不愿出嫁究竟为何?
不过,并非所有问题都必须要一个答案,尤其对现在的月儿来讲,她精力有限,除了设计逃跑,似乎不该多顾其他,只是三三死的太冤,她禁不住想细究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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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深廊,几竿修竹。声声鸟语衬托的薛道山别墅更加清幽寂寥。戎老爷在别墅院子的露天藤椅上坐着喝茶,然而神情却无半分悠然,反而颇为凝重。
一辆黑车从大门处驶入,四儿子来了。
父子二人几乎没有多余的寒暄,四爷给父亲点了一支烟,在另一只藤椅坐了。
戎老爷没看他,默默抽烟,半晌才道:“三三投湖的事我听说了,你没有要对你爹我说的吗?”
四爷说:“我只是觉得,说不说都只是形式,父亲您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或许早在您给我制造机会安装窃听设备时,就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他爹再不着调,也不会拿什么一分钟小旋风做无谓的文章,而藉着那次机会他在各房都安装了监听器,起初并未发现异常,判断震棋在休眠。
但后来米四用电台截获了震棋的一条电文后,再去检查各房的监听内容,完全没有发报音,这意味着要么所有人都不是震棋,要么发报地点在监听器无法捕捉到的地下。
而戎公馆多数楼宇的下面都有地下室,四爷让人毁坏地下排水管道,致使除前楼之外的所有地下通道受损,逼着震棋把电台迁移到上面去。然后就是前天东楼一带出现了发报音,但诡异的是各房的监听器依然没有收录到,这说明电台所在楼宇没有监听器,而戎公馆没有安装监听器的,只有一个地方。
戎老爷仰天长叹,无言以对。
四爷说:“三三惹祸上身,是因为听到了对方发电报的声音。但好在闵管家他们救得及时,三三并没有死,之所以对外说她死了,是不想打草惊蛇。”
戎老爷沉默半晌,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收网。”
“这么急?”戎老爷一惊,“收网后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
“放肆,那可是你……”
戎老爷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四爷连忙倒水。
二人沉默一时。四爷放软了口气:“这件事情总要了结。所以就算您不叫我,我今天也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