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得事有蹊跷,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爷,却发现他似乎不似刚才严肃了,还暗中把她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她疑心上当,嗖地把手抽回来。
“四爷,咱们去哪里?”
四爷说:“八音园。”
果然上当了,月儿生气,“不去,我要回家。”
也是白生气,只听四爷含情说:“四爷就是你的家,你就是四爷的家。”
月儿哪里要听这种废话,可强又强他不过,被他搂着撮哄一气。
难怪他不用司机,是怕她当着司机的面跟他闹,坐黄包车反正车夫不认识他。
四爷说:“公馆刚发生命案,我今晚有公务不能在家,留你一人岂不是又要害怕!一片好心。”
二人如此依偎,像情侣一般亲密,令四爷心情大好。
车子经过米高梅舞厅,经过平安大戏院、唐纳德咖啡馆、法国时装店、西伯利亚皮草行、穿过整个夜上海……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烂银般晶亮的玻璃橱窗里闪过一个个不说话的木头制成的外国模特,又闪过小山一样高的乳油蛋糕……。
车子嗖嗖疾飞,这些流光溢彩的景致迅速倒退着消失在身后,四爷说:“你看这一盏盏霓虹,一幕幕繁华,我们经过它、离开它、一件件抛在身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最终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只有我。想想不是不感动。”
一丝嘲讽的笑纹掠过月儿的眼梢,她什么都没说,只斜倚着靠背默默看街景,一念不生。
她太明白四爷,除了一张嘴,也就什么都没有。
四爷此话刚说完不久,黄包车便转入浓黑的大道上,很快进入军事管制地段,之前的霓虹与繁华杳如前世,独余他和她了。
车子沿着夜色大概跑了五六分钟的时候,远处透出点光来,再向前行,警备部那青灰色的岗楼在夜色中浓如墨黑,巍峨地伫立着,岗楼高处悬着鬼魅般的探照灯,一道又一道的极光扫过来扫过去,隐隐有狼狗的吠声在凶狠地咆哮。
他们进去后,罗副官说谁谁谁已经拿着公文等了十几分钟,四爷让月儿进卧房去歇着,他则直接进入了办公模式。
卧房的大铜床十分扎眼,上面绸被绸枕油光水滑、水绸的床单撑得没有一丝皱纹,明晃晃如镜子一般的照耀,叫人一进门就感到眼饧骨软,加上她昨夜担惊受怕一夜未眠,此时真真困到了尽头,见到床便再也撑不住了。去浴室简单冲了澡出来,刚往铜床上一卧……
朦朦胧胧的,整个人就如坠云雾般地眠过去了。
外面办公室里,四爷一直办公到零点才散,罗副官出去后,他疲惫地吸着烟想了一时心事,待手上的半截烟吸完,才整了整衣服入内室。
内室里的月儿已经睡沉,小身子一团云雾地卧在那里,仿佛明晃晃的绸被上落了一朵云,是人就忍不住想要触她一触。
于是四爷轻轻地俯身下去,脸搵着脸偎了一偎,一边问“睡了不曾?”一边将手捋她的小胳膊。
她朦胧间觉出他在摩弄,叵耐身子给睡虫啮得发酥,口里呢喃说道:“四爷叫吾睡一睡……有月信哩……”
四爷忍俊不禁,已是想起她昨夜做了梁上君子不曾睡觉,本来不要再缠她。不料她竟撒谎撒成了习惯,故意唬她道:“今天若说来月信,可是要扯下裤子来验的。”
月儿给这句话吓得醒了半片,美人垂首不言语了。
但转而她噌地捂住衣襟,想起自己跟四爷是假婚,说什么月信不月信!该死的习惯!
她一咕噜爬起来,鼓着个小脸蛋横眉冷对。
四爷大笑,放开她说:“赶快睡你的吧,若是再给你放牙要上一块,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说着去浴室洗澡了。
出来时口上已经衔着雪茄,并且穿着黑缎面睡袍,见月儿不放心地在假寐,于是拍了拍她的脸,说:“你给我说说,三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月儿不能装睡,游鱼出听,低低说:“不晓得。”
“你不晓得么?四爷告诉你:四爷一表人才,给她看上了,狗皮膏药,打发不开了!嗯,这丫头霸道!”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月儿的被窝里,把月儿绵绵搂到怀里,戏说:“你看这个不晓事的,四爷生得好是给月儿生的,岂能轮着别人!别动别动,都跟你说了不会那样,你总不能连床都不让我用吧。”
她不让,他没辙,最后只好去沙发上睡了。
月儿重申,假婚就是假婚,不许越雷池半步。
她理直气壮,他们之间,四爷才是下风的人,需要她这个秘本翻译人留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月儿便要回去,四爷好言相劝,说公馆里出了命案不怕吗。叫她就在警备部待几日,等凶手找出来再回不迟。
但月儿说不怕,执意要回去,四爷拗不过,只好由她。
临走时,月儿问四爷最近当局有没有保皇派的消息,四爷说上海如今仍有保皇派余党,不过他们更加谨慎了,只要不是特别稳当,是绝对不会再轻易动手了。
月儿闻言略略放心,决定傍晚去赴那个山东商贩的约。
三三出事后,戎公馆却与平日没什么不同,除了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