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铺出来,只剩一只猫和一只书袋了,她心中戚戚,眼下是当书,接下去会当四爷的相机,再接下去,恐怕三爷的那枚钻戒也保不住了。
她不由摸了摸内衣袖子,那里藏着三爷送的钻戒,这些天,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三爷中枪的情景便会跳出脑际,让她心中刺痛,她对三爷也许没有爱情,但三爷如此待她,不仅三爷矛盾,她也矛盾……
到了燕京大学已近中午,她在校门口可巧遇到映星之前的同学,同他打听映星的下落,同学说前阵子映星带了一个叫阿绪的在他们宿舍借住,直到前天被一个叫米四的人带走了,听说回了上海。
月儿大吃一惊,米四!没想到自己逃来逃去,还是没有逃出四爷的算计。
辞别那位同学,她在学校的湖边坐了好几个时辰,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除了回上海别无他法,四爷明摆着是拿映星挟制她,她又怎敢拿弟弟来冒险。
她把脸捂在手心里,上海一定还有漏网的保皇派余党,如今不同往日,双方都已亮了底牌,保皇派对她决不会继续怀柔;而四爷也一样,回了上海,怕是要直面血雨腥风了。
四爷那里她或许还有办法周旋,但保皇派……
保皇派如今可知的最高领袖,便是父亲了,父亲有什么软肋?
她想起曾让文强调查的那个地址。那时文强拿着调查内容回来的时间正好撞上奶娘招供,她便自然地将两者结合,以为父亲被祖父所坑丢了亲生女儿,可如今知道了真实身份后再分析,以父亲的狡猾程度怎么可能被轻易算计,十有八九是怕有朝一日身份曝光,别人会拿这个女儿要挟他们。
说什么祸不及子女,祸不及自己子女却可及他人子女吗?自己何其无辜被卷进来?
之前文强调查到父母的亲生女儿叫明珰,那个地址她现在也记得清楚,在东四牌楼一带,叫了辆黄包车报了地址坐上去,月儿隔着书袋抚摸着枪,盘算着如何将这位明珰姑娘挟回上海。
她想起今早去燕京大学之前,二的他娘嘱咐她小心拍花子的,说拍花子的套路可深,见人下碟,别以为他们只会用强,遇上你们这种小姑娘,多是问路卖惨装可怜,然后都不用套麻袋,你们就跟着人走了……
现在她在心里默默对二的娘说了句对不起,因为眼下她可能就要做一回拍花子的勾当了。
明珰的住处找起来并不难,四合院门口蹲着两只小小的石狮子,但门板斑驳,看上去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一番心里挣扎之后,月儿深呼吸一下,正要上去叩门,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身后出现了。
“姑娘找谁?”
月儿一惊,连忙回头看,只见一个瘦瘦的小姑娘在打量她。
明珰!月儿在心中喊出来,不是她武断,而是眼前的姑娘长得和父亲太神似了,若是没送出上海,她的身份定然瞒不住。
月儿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美丽白净,穿着掉色有点严重的对襟棉袍,围一条毛线织的白围巾,标准的北平女学生打扮,但她个子不高又很瘦,看上去竟像是只十五六岁的样子。
“侬好,吾想打听打听附近是否有房子出赁?吾从南方来找亲人的,不料亲人还没找到,行李就在旅馆被偷了,吾不敢继续住店,想着找好心的民宅人家住几天,哦,吾不会白住的,虽然行李被偷了,但书袋里还有一只照相机,可以抵租子。”
她刻意用了上海话,明珰果然没有怀疑,看月儿孤身一人,好心地说:“我陪你打听打听,先进来喝口水吧。”
说罢她走近来引月儿进门,月儿这才发现,她手上握着一张当票,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
一开门便撞上个吊儿郎当的男子正好从门口出来,见明珰回来,涎着脸黏过来。
“珰珰回来了?带回同学啦?”
明珰怯生生地嗯了一声,低着头避开,拉着月儿连忙进院。
月儿被她温软的手搞得心虚。
进屋前,明珰机警地看了看窗户,从当票下边取出一块银元,迅速地塞进布鞋里边,月儿不明所以,机械地跟着进屋。
屋子里没什么陈设,最显眼的就是一口大水缸和旁边的炉子烟筒,明珰把当票和当金交给炕上皱着眉头的妇人,然后找了只净碗给月儿倒水。
那妇人也不问客人是谁,点了点钱数生起气来。
“怎么这么少!”
明珰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当铺老板嫌那件皮袄的里子污了。
妇人一脸黑线,指桑骂槐地把旁边正在描大字的儿子抽了一顿。骂起了前两天尿床的事。
明珰低声下气地说:“这位小姐外地来的,想赁一间屋子,我去帮她打听打听,回来可能晚一点。”
“饭不做了吗?”妇人没好气。
“我晚点回来做。”
妇人不置可否,摔摔打打地给儿子整理书本,明珰看月儿一眼,示意她可以走了。
两人出了大门后才仿佛松了一口气,一个家庭的低气压简直像头顶上蹲着一只灰毛鼠,连月儿刚才都喘不过气来了。
“她是你家姨娘吗?”月儿没话找话。
明珰点点头,带着她快速走到离家门口远一点的地方,蹲下去从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