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月儿同小姐们刚从戏园子出来,七小姐就急煎煎问:“你怯场了吗?怎么不按计划好的台词来啊?”
月儿说:“侬介绍时出岔子了,不是讲好静文是北平来的表妹,吾是宁波来的么?侬怎样把吾也讲成老北平了?吾口音这样重,一出口就要露馅儿的。”
“啊哟……”七小姐登时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介绍时出岔子了么,糟糕得很,改也改不回来了。
钮静文说其实无妨,拿下司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得吊他个一礼拜两礼拜,把他吊到高山顶再恶狠狠摔下来才过瘾,至于口音的问题,回头见机行事吧,不算事。
她们登上自家的汽车,浩浩荡荡离去。
车上,大家论起如何将司马高高吊起,简称‘高山顶’计划,你一言我一语好生兴奋,七小姐说:“不出意料的话,司马明天就会对月儿布局撒网。咱们就给他来个‘局中局’、‘网中网’!”
果然,翌日上午!七小姐接到一个电话,是文耀祖同父异母的妹妹文耀兰来邀她去游湖的,不必多想,这电话必是文耀祖的授意,而文耀祖自然又是经了司马小楼的授意。
她猜的当然没错,此时,文耀祖正奉了司马七爷的召唤,匆匆往礼查饭店赶。到了七爷的包房推门而入,外厅人语喧哗,几位公子哥在麻雀桌上哗哗洗牌,每人腿上坐着一位堂子里叫来的伶人,这些人里却没有司马七爷,文耀祖问:“七爷呢?”
话音刚落,司马小楼从里间卧室出来了,穿着一件绸睡衣,两手插在衣袋,口里衔了烟卷,在丝绒沙发上一坐,道:“怎么?约到了吗?”
文耀祖说:“戎七小姐说近来不方便,过些时罢。”
司马把烟一拔,很不满意,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白指望!”
文耀祖:“莫非洪才也走空了!”
司马更是哼了一声,说:“那根废柴!”
“你啊,这么办!”司马思忖似的把手抬着,烟在指间冒着烟线,却无话了,想不起‘这么办’到底是怎么办!闭着眼想一想,睁开眼,道:“只管杵那儿盯我干嘛?你说怎么办!”
文耀祖直以为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出来什么好主意,只不曾料到他狗屁没想出,倒反过来问他要主意。
耀祖哪里有个甚么主意,恰恰这时句洪才来了。穿着一袭文人似的海青长衫,高握着一份报纸中了举人似的嚷进来:“成了、成了,七爷成了!”
司马见他手里高高握着一卷报纸,问道:“敢是报纸上刊了那位美人的小照?”
句洪才一看,才发现自己死死攥着一份报纸,嗨嗨一笑,把报纸丢开了。
“狗!”司马笑骂,把腿一架,“快快说来,怎么个‘成了’?”
句洪才往司马身边一凑,道:“是戎八爷啊!八少爷给咱找着了!”
原来,司马今天一早就欲去戎家拜访,意在侥幸能见着那美人一面,叵耐苦于拜访没有由头,直接去拜访人家小姐自然不成,戎家八少爷虽然相识,也不过十来岁时打过个照面而已,冒然攀结甚是可疑,然而司马小楼心急若焚,尽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旧友,却也厚着脸遣人去传话求见。
哪知那戎家八少爷是戎家最抬不上桌面的人,乃是戎老爷和外室生的,这就罢了,最要不得的是不检点,年纪轻轻,得了严重的花柳病,轻时还好,恰恰近日犯得严重,出来进去都由丫头搀着。就特别不愿接待这位连样貌也记不清的高朋,早间见人来传话,借口说去了南京,推掉了。
谁能料到句洪才左攻右突上窜下跳横是把八少爷给套住了,今早传出话来说三日之后便返沪。
司马当下便叫听差送来衣服,特特挑选三日后会面的行头。
阮鸿儒说穿一套猎装甚有野风!
司马立刻要不得,冲着美人去的,要甚么野风!
马空山认为穿那身大总统黑呢装最宜,空山说:“七爷生来就是:隐隐君王相、堂堂帝主容,再将那辣装一穿,简直就是袁大总统再生!”
司马笑骂:“哪个不能比,偏拿坐了八十三天的假皇帝比我!没得你是咒我,得不着美人,最后来个短局!”
马空山连连赔不是,旁边的苏文豪苏大公子摇着扇慢口道:“要说起服装美来,我却是懂一些,叫我看,七爷穿长衫才是最最上乘,儒雅显贵、彬彬君子。象我这一身儿。”
苏文豪把长衫下摆撩起来一洒,故意摇起扇子做个古人状,道:“在街上走,人们通说是颇有文人东坡遗风。”
司马冷笑,说:“文人你到不象,通像个搔客!”
到底司马七爷最终决定穿长衫,为的是像个谦谦君子。
三日后见着弱柳扶风的八少爷,好一阵攀谈,把八少爷窘得一头雾水,横是想不起自己哪里出色,忽然见爱于这位司马少爷。无奈病体不能久扛,眼见的司马一面放眼环视尊府,一面不知所云地闲叙,不能撵客走人,拖着花柳病苦苦陪伴着,左盼右盼,盼不走这位贵客。
司马直到午间不得不走了,才起身告辞,八少爷有恙在身不能远送,差人送客。
也是司马福至,走到荷花池时,端端看到那掩映在亭亭莲叶的窗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