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退出来,小姐们立刻携手问长问短。戎家的小姐们喜欢她,加之三少爷临走时托她们多亲近月儿,她们便更是十分热情。
戎家的六小姐和表小姐钮静文长月儿一岁,七小姐与月儿同庚,九小姐小她一岁,正是同龄人凑到了一处,十分对缘法,每次见了都执着手好一阵喁喁问候,今夜大家本是打算去园子里转转,不成想刚一出来就飘起了细雨,小姐们只好作罢,爱好娱乐的七小姐提议明日去静表姐的学校看话剧公演,月儿心里急着调查,本想拒绝,但想到奶娘之前的嘱咐,便也应了。
结婚那阵子,奶娘乍见戎家这么多少女嫩妇,不由私下对月儿说:在这种大户人家为人处世要特别当心,切不可树敌!
月儿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大家庭复杂,莫说老爷太太姨太太们彼此不睦,便是下人们私下里也在勾心斗角,总而言之,身处大宅门,即使不是当真来此做少奶奶,也要稍稍圆滑些。
约定明日一早去看话剧后,众小姐便纷纷回去,打算早些歇息。
小听差候在前楼甬道等着接月儿,一条路本是顺风顺水直达后楼,偏偏月儿看到荷花楼的灯亮了,无疑,四爷又回来了,自打那天‘洗床单’事件发生后,月儿极不想看见四爷,所以她及时唤住了小听差,吩咐绕竹林返回。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和小厮所行的竹林小径夹于花园和主楼楼体之间,正是四外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雨夜里浓黑一团,便是提着水月灯也不济事,紧当心慢当心,月儿还是给一脚踏进了水洼里,绣花缎子鞋随即脱脚,不见了,小厮弯腰直把灯上那点儿微光照在她的脚面上,才发现鞋没了路也断了,一本绿油油的芭蕉倒在路上。
这时只听对面隐约来了人,正打着黄铜手电沿甬道大踏步走来。
小听差扬声道:“前头是谁?别过来了,想是给雨冲了池子,倒了芭蕉树,仔细绊了。”
对方一顿,没说话,转身便走。
月儿因为着急自己的鞋和脚,没有留意对面的举动,但对方却停下了,因为听到这边小厮说:“少奶奶您忍一忍,我去找个铁锹给您捞出来。”
小厮不等月儿反对便掉头跑了,前面的黑影停顿了一下走过来。不等走近,月儿便觉出是谁了,整个人很快被对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大气不敢出,气氛逐渐尴尬。
对方也不吭声,直接用手电照向她脚下的泥洼,然后一言不发地蹲下去,伸手到泥里掏。
“不用了,一会儿找来铁锹……”
被打断!
“好端端大路不走干嘛走这里!”
“四爷不也好端端大路不走走这里。”
说完整个人呆住,她也是在四爷面前牙尖嘴利惯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实在不该这么说话的。
四爷顿一下,掏出那只泥鞋丢到她脚边:“怕遇见鬼!”
月儿一滞,心中大概了然了。估计四爷此行也是去请安的,看到她和小姐们聚首在甬道那边,为了避她,便故意绕道而行。可是……
月儿把泥鞋甩了甩,鞋子小小的、窄窄的,上面绣着一朵看不清的海棠花……穿上后该走了,但小听差没回来,前路竹林小径乌漆墨黑足有一千米,她前行不得后退不能,于是自我下台阶,心道:好吧,鬼和鬼遇上了,也别白遇这一回,她问:“四爷,三少爷有件事情要跟你请教。”
“让他来找我。”四爷晓得月儿的伎俩,故意怼回去这句,不过究竟今夜老爷有晚宴,府上人杂,这背静的竹林小径最易混入歹徒,他嘴上毒舌却没拔足就走,而是拿出手绢擦手上的泥水。
月儿硬着头皮道:“三爷的账上有桩贪腐的案子,经理人销毁了证据,只留下一些打字机和桌椅,这种情况下,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么?”
“只有打字机和桌椅么?就没有什么纸张账簿之类的?”四爷貌似忙着擦手,冷冷接了这么一句。
“有一只记事簿,但写过字的部分都已经撕去,只剩白页。”
“找一些铅粉,均匀涂在白页上,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四爷说着与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月儿被晾,这才发现小听差已经从后面小跑着出现了。
她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四爷最后那句话能有什么作用,但当她回去把澹台留下的那只记事簿找出来,并磨了一些铅笔的粉末涂在上面后,她登时惊呆了,她看到了一种并不算深奥的物理现象——白纸上浮现出数字的纹路。
不需去查阅物理原理,任何人此时都能一点就通,这是书写的压力作用导致的,人在上一页或者上两页写字时,由于是硬笔书写,一般都会有压痕出现在后面衬垫的纸张上,肉眼看不出字迹,但经过铅粉涂抹后,字迹会瞬间浮现。
更巧的是,月儿面前呈现的是两组频率代码和一条记录:功率——三公里。
她连忙记到心里,然后销毁纸张,恨不能即刻便去隔壁地下室调试这两组频率,但此时刚刚夜里九点多,里外都是仆佣听差,更莫说偷窥者有可能也随时隐在看不见的地方窥视,她于是生生忍住,关掉灯,静静地坐在床头等待午夜的到来。
和四爷同居的一年里,她习惯于和盯梢探子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