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晓得四爷并不打算对她放手,在与四爷尚未尘埃落定的情况下出现这种事,委实惊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报纸上的照片并不清晰,她只是身形有所展示,面部并未呈现。
而戎乃风也一样,只不过比她多露着一点侧颜。
就仿佛报馆在发稿前有意斟酌过一般,没敢太放肆,虽然指名道姓,但肖像还是进行了隐晦处理,不让大众看清他俩真实相貌。
否则杜先生今朝头一个就会认出她。
她不敢细看新闻内容,低着头悬着心,放下报纸,小孩子犯了错似的站在旁边,等姆妈责骂。
但姆妈要面子,不肯在乔太太面前发作,摆摆手让她走开。
奶娘见她吓得脸色惨白,在中间打了个圆场,疼她没吃早餐,捉着她的小手去灶披间用餐,她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即将面临的社会压力、家庭压力、舆论压力一股脑袭上心头,昨夜整晚在筹划,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戎三少爷那里打探师兄的事,今朝出现这个雷,见面商量排雷都来不及,还哪有余暇顾及别的。
想到此,她放下了奶娘盛好的豆花,惴惴不安地就要去赴约。
奶娘问她不切饭干撒去,她无心想借口。幸亏已走出了灶披间,全当没听见。
约好今朝九点见面,她无钱坐车,从家步行赶往那家白俄餐厅需要不短的时间,阿绪见她向大门走去,说:“车子马上修起,小姐去撒地方,等等吾载侬。”
月儿没有理会这种突如其来的巴结,兀自出去了。
弄口的老虎灶前排着一长串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手里拎着水壶盆子在等着买热水。见她出来,皆各向她注视过来,呆呆的,看傻了似的。莫名让她想起曾经在新青年杂志上看到的《狂人日记》,和那种感觉一样,连路上的狗,似乎都多看她两眼!
她强自镇定地往前走,这时,有位西装笔挺的男子朝她迎上来。
“林小姐。”
月儿停下脚,来人是戎乃风的秘书或者保镖,昨天她见过。
对方说:“林小姐,三爷跟您约好今天见面,特意让我来接您。”
月儿尴尬,不上车显得小家子气,上的话又会被人非议。进退两难间还是选择了上车,因为她晓得无论上与不上总归逃不过被议论。
轿车在旁边泊着,司机正在擦车,一看便是等了许久。
上路后她问:“你们怎样晓得我家地址?”
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秘书款款回头,说:“打听到的。”
然后就没了。
月儿心想我当然晓得你们是打听到的,跟谁打听的?我想知道我还有多少隐私被你们挖去了。但对方没有下文,并且自我感觉得体,月儿无语,过一阵又问了些别的,对方的回答均是言简意赅,且答和没答一样,精准诠释了何为废话文学,简直就是听他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类似于——她问对方:你早上吃啥了?对方答:饭!
在之后的生活中她越来越明白了,三少爷和四少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包括他俩身边的人也天差地别。
四爷既霸道又随和,是个矛盾体,他身边的人也既彪悍又热情。她若是找罗副官讲话,罗副官能跟她说上一天一夜。
而三少爷不一样,儒雅是真儒雅,清高也是真清高,拒人千里,享受孤独,并且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凭实力孤独’。他的身边人和他一脉相承,足够的彬彬有礼,但足够的守口如瓶,押到57号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月儿跟这两个‘哑巴’来到百老汇大厦,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林小姐,请。”
月儿一愣:“不是到白俄餐厅吗?”
“换了。”
“……”
月儿无语下车,进去时没忍住,说:“虽然你们惜字如金,但是约好的地址有变化,应该事先说一声啊。”
二人一言不发,虚心受教。
月儿瞠目失语,真不明白头上顶着雷的自己怎么发疯计较起这等琐事来。
她被带到了顶楼的餐厅,戎乃风已经等了许久,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月儿进门便焦急地道:“戎先生,报纸你也看到了,怎么办,可否设法干预一下。”
“映月,你来了。”戎乃风请她落座,说:“让你受惊了,事情已经在解决,你放心,有我呢。”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清澈,深深扣进去有海洋色,确实能令人安定。
刚才她一路都在想,新闻见报已成事实,戎家人一定比她还着急,不出意外的话,戎老爷已经在设法控制阿舆论,或许已经派人采取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召回报纸。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道:“戎先生,能听听我的意见吗?”
“当然,不过你不用在意世俗的影响,别人怎么议论,也只是看客而已,他们左右不了你我的人生。”
月儿怕的就是戎乃风这种理念。她早就看出他是个异类,四爷常说她是个邪货怪胎,和他家老三有的一拼,而这段时间她已深刻地明白,她的‘邪’和‘怪’差这位戎三爷太远。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话术,道:“戎先生,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