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楼梯和下面楼梯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富可敌国的戎乃风竟然弯腰去捡两张被脚踩过的旧名片。
有人看到了名片上的字号——林映月。于是大吃一惊,你传我,我传你,不消五秒,所有人都知道戎乃风身边那个小女子是林映月了。
林映月这个名字如今在年轻人圈子里已是无人不晓,之前她因登载到《妇女关怀报》上的那则启事而名噪上海滩,一度被戏称为姨太太反抗封建礼教第一人。
不仅如此,被进一步起底后的林映月更是传奇中的传奇,据说她先是被戎家三少爷退婚,继而委身四少爷做小,后又大张旗鼓地公开甩掉四少爷。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人照理说也是勇气可嘉,但现实却是佩服的人少、说风凉话的人多,尤其她父亲惹上官司后,人们对她的评价也就更加冷嘲热讽。
现在戎三少爷面对着曾被自己甩掉的未婚妻兼兄弟的姨太太,不知是何心情,比起向他募捐经费,众人觉得这出巧遇更为有趣。他们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场景。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今天没有最离奇,只有更离奇。
戎乃风捡起那两张名片,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上面的字迹露了出来,除了名字,全是自我推销的广告——林映月,新时代文化女先锋、中外语言探索家、社会现象思考者,诚接翻译、校对、账房核算等杂物。
他把名片递给月儿,说:“映月,抱歉,我昨天刚回来。”
月儿没想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但也无暇在意他如何称呼自己,因为她满心都是荒唐,满心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他不能是他,阮生不能是戎乃风,不然她那种无条件信赖,她那种一见钟情,她和他的一切一切就全都是笑话,她自己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这段时间她经受了太多的冲击,一个接一个近乎灵异的谜团冲击着她,她独自一人左突右奔盲目地寻觅着真相,不是不焦虑,不是不恐惧,能连累澹台和阿潘丧命,可想而知她背后的那个秘密有多么可怖。但这些都不似此刻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巨大,因为从此往后,她当真是应了师兄那句话——不能相信任何人!
可她是多么难过啊,她不信赖四爷不信赖父母不信赖所有人,唯独对阮生无条件地信赖过,包括师兄的第一页信笺之后,她依旧对阮生保留着高于任何人的信赖,但到头来他竟给了她多么讽刺的一击,他怎么可以是戎三少爷?
这个真相为什么不早来几天或晚来几天?她现在心力交瘁,为什么命运不能给她一点缓冲。连日来她克制自己要沉着要冷静要坚韧,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已经是多么脆弱,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累好无助。
“戎先生,阁下和我认识的一位先生长相酷似,请阁下告诉我,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她自欺欺人地希望戎乃风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那绝无可能。
戎乃风道:“映月,……,是同一个人。”
月儿的泪珠砰砰掉下来,接下去,她小鹿一样左突右绕想要赶快逃离这里,但上面楼梯人山人海,下面楼梯人海人山,上楼不得,下楼不通,生生被困在戎乃风高大的身影下,她不晓得自己这是造了哪一世的孽。
戎乃风温和地道:“映月,不管我是谁,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我半个月前刚知道你并非朱珠而是林映月,我也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我离开了一段时间,不是逃避,而是想好好考虑一下,希望找到一个最为稳妥的解决方式,不解决别的,只解决你的心结,当我知道你是林映月时,我并没有对结婚一事想过退缩,一刻都没有过,因为我知道,我爱你,只有你。”
全场哗然,他爱她,他说她不是朱珠而是林映月,朱珠是谁,为什么有点耳熟?
月儿也吓傻了。阮,戎,三少爷,你确定要在这种场合讲这种事吗?
是的,他确定,用四爷的话讲,三少爷的性格天生就是个怪胎的料。
三少爷的声音很轻很柔:“不管你是谁,就算糟糕到你竟然是我曾经退婚的人,就算糟糕到你曾经和四爷同居过,我也没有片刻的退缩心理,我甚至立刻就想把珠园改做月园、珠宫改为月宫,只是害怕你不能接受不能承受才作罢。”
可想而知,吃瓜群众此时有多么震惊,那个在报纸上登载寻芳启事的神秘富豪竟是戎三少爷,而他找的人竟是林映月。
月儿目瞪口呆,如果有个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戎三少爷娓娓道:“离开半个月,我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到,我想不出如何让你解除心结,我能接受你是你,但我想不出办法让你接受我是我,我非常痛苦,我想起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养着的小黑狗死了的同一日,我继承了巨额财富,但当时的我比做穷光蛋的时候更揪心,因为我终于发现用钱也换不回小黑狗的生命,这段时间也一样,我发现用钱也扭转不了命运对你我的捉弄……”
刚才羡慕嫉妒恨的女生此时泪目了,刚才等着看戏的男生此时也沉默了,三少爷不可谓不是煽情的一把好手。
月儿也微微受了一点震撼,她不再企图逃遁,而是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