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捏,谁知道逃难到了上海还没缓过劲儿,日本飞机就追上来了……”
她讲的是三年前的淞沪战争,加上形象的语气,可谓绘声绘色,然而月儿却一字没有听到,自从踏进这条幽深的走廊,她的心就揪住了,她怔怔地盯着走廊尽头那道黑色的小铁门,有种莫名尖锐的灵异感袭上脑际,她的视线仿佛穿透铁门看到了屋子里当日发生的情景——师兄被歹徒钳制……
开锁声打断了脑中的画面,老妈子推开门,说:“就这儿了。”
月儿迟疑地走进去,室内十尺见方,堆放着各种废旧杂物,和想象当中蛛丝尘网的储藏室不同,这里竟有点整洁,地面上没有灰尘,走过不会留下脚印;废弃的木桌椅、陈旧的椅套餐布、掉了色的雨披、倒立在门后的油纸伞……一切杂物都规整有序,全然没有案发现场的森然气息,但人的第六感就是那样诡异,月儿感受到了比方才在走廊时更为剧烈的灵异感。尤其在看到对面那扇紧闭的窗户时,她脑际再次冒出一闪即逝的画面,那是师兄曾经在这个小空间里发生的片段。
但是事发当日谁都没有看到过师兄从西点店离开,师兄是如何从西点店被挟持到这里的?
这些她想不通,但她笃定师兄是从对面这扇窗户出去的。
她一步步走到窗户前,租界很普遍的欧式建筑,窗玻璃近似于教堂的彩色玻璃,月儿怔怔地推开窗扇,市声蜂拥而至,那些画面瞬间更加密集了,在她的脑际勾勒出一幅类似于黑白电影一般朦胧的场景——师兄在西点店的雅间里焦虑地等待,茶烟袅袅中,他一边等候一边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师兄脸色一动,以为是她来了,连忙起身去开门,然而一个黑影一把将他的口捂上,并且迅速向外面拖去,师兄意识到在劫难逃时已经到了这间储藏室,他一面反抗一面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将衣袋里的那封信遗落在地,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和她见面了,所以明知这封信她未必能看到,但还是抱着侥幸将它留了下来……
月儿扶在窗台上的手微微颤抖,几乎确定师兄已遭不测。窗前有一株梧桐树,枝丫繁茂,蝉鸣鼓噪,令她头疼欲裂,她正要关上窗扇,忽然梧桐树枝上有一丝微芒进入她视线。
她蓦然一震,那是一枚纽扣,掉落之时还连着线头,于是竟挂在树枝上没有落地。
月儿下意识攀上窗沿,探身出去抓住那枚纽扣。
纽扣是很平常的赛璐珞材质,非常轻,几乎没有分量,这大概就是线头能把它挂住不致掉落的缘故。不能确定这枚纽扣是歹徒的还是师兄的,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好几日,纽扣再轻,被挂在树上这么久不落地都未免有点离奇,但急于找到命运密码的月儿还是牢牢地握住了这枚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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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储藏室出来后,她向塔夫绸店家询问师兄出事那天是否看见过有人进入走廊,答案不出意料地令人失望。
她握着纽扣出来,市声喧嚣,她思忖自己如何才能解开谜团?如何才能为师兄雪恨?没错,她的第六感已经笃定师兄罹难。
她一人终归是势单力薄,只能一遍遍复盘,希望找到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为切入口继续调查。
回家的一路上苦思无果,快到弄口时,一辆军用吉普开了过来,是罗副官,为了不挡行人通行,他从她身边经过先没停,而是向前面方便一些的地方去靠停。
昨天早上四爷南下前吩咐罗副官调查澹台一事,今日罗副官想必是特意前来了解情况的。
月儿心中天人交战,对于是否跟罗副官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很犹豫,澹台反复强调的那句话萦绕心头——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骤然睁圆了眼睛。四爷之前的便衣探子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跟踪她?
此念一起,再停不下了!
四爷原本就像个谜团一般,桩桩件件,如今月儿越想越觉得困惑。她倒并非认为澹台口中那些‘无时不有,无处不有’的跟踪者是四爷的人,但四爷一定属于澹台口中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中的‘任何人’之一。
她不能寄希望于任何人,她必须靠自己去挖掘真相。
于是罗副官下车后,她简单寒暄几句,然后告诉罗副官自己可能有点小题大做了,把爽约看做失踪实是不应该。
那晚四爷一心撮哄她上床,根本不给她陈述澹台事件的机会,虽然戎三少爷也托他寻找澹台,但戎三少爷大概率只是晓得澹台从他家离开后失联了,并不知道澹台在红宝石西点店发生过一出人间蒸发的奇异事件,上海滩之大,绝不会事事都那么巧地被认识的人所知晓。对于红宝石西点店事件,以后会不会被大众知晓,月儿无从判断,但暂时她不愿讲出来,因为只要讲到红宝石西点店事件,就要讲到事前的那一通电话,以及事后的第七页信笺,由此会不会打草惊蛇?
所以此时不是时候,她决定暂时封存。辨不清敌人是谁之前,对任何人推心置腹都有可能是打草惊蛇。
她的出尔反尔没有引起罗副官的疑惑,罗副官客套几句,然后告辞离去,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走去。临街卖纸烟的阿婆正在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