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辞记得,面前这位六合峰的师兄修为并不高,只是生意做满了岐郇山,是以人人都同他面熟,被他帮过小忙的人比比皆是,被他讹诈过灵石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他横剑在前,却命剑身的凶兽面纹隐隐在流动咆哮。
“数年同门之谊,管师兄,我并不想杀你。”
皎皎明月藏于乌云之后,辛辞的身形摇身一变,从少年孱弱修长的体态变得愈发挺拔高大起来,眼眸里隐隐藏着无数风霜。
管由手中正暗自点燃一枚令讯,却于快要送出时落在了地上。
他这才发现这间丹室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浓黑一片的魔雾包围,阻绝了他与外面的联系。
管由仍是一脸笑眯眯的好脾气模样。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那年与岑师妹一同入门的单灵根弟子。这种令人不大舒服的手段,原来辛师弟……不,应当说阁下潜伏在剑宗至今,只为选在师尊离山的今夜单枪匹马来盗取拒尾阵阵眼,是什么给了你如此自信?”
“你知道枯荣长老闭关调息,如今对本该由他看护的阵眼力有不逮。”他长长“喔”了一声,“如此说来,山中还有其他为你递消息的内应。”
辛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眼里并没有被管由说中的意外神色,只是从容地捏了个剑指。
“山中岁月悠长,我甚为感念师门恩义。既然师兄执意要拦路,只好说一声抱歉了。”
他提起却命,用的是剑宗基础剑诀的第一式,威压全开,气势逼人。
“人族山河虽好,也曾是吾乡,可惜,终归不是同道。”
意识到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管由仍平静地祭出自己的法器,淡然地叹了口气。
“想来今日道绝与此……”
“只是可惜,我这条命,到最后居然连一块灵石也不值,真是屈才了。”
最终,雪亮的剑光划破寂静山中长夜。
阵眼紫鼎被带走的那一刻,整座六合峰地动山摇,丹室纷纷倾覆,所有在梦中或者清修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响动惊醒。
禁地中闭关的枯荣本就在编织结界中损耗了过多的元神,一时与阵眼维系薄弱,此时感应到由剑宗看守的拒尾阵阵眼被盗,心神突遭重创,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片黑云,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禁地里,原本静寂不动的石像群里,其中一座忽然朝前扑倒,碎裂在地。
其中腾起一丝如若无物的白影,朝禁地外悄然飘荡而去。
片刻后,商定涯与几位峰主闻讯而至。
六合峰上已是一片兵荒马乱,丹室组成的大阵中央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中仍有一圈严密的黑雾,将原本阵眼所在的位置包裹得密不透风。
“是妖族的魇墙之术。”
商定涯面色发沉,手中光华一闪,打出一道气流,黑雾应声破开碎裂,继而纷纷散去,露出其中的情形。
原本阵眼中的紫鼎早已不翼而飞,阵眼两侧原本充沛的灵力如今只余断断续续的枯流,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彻底断裂。
管由七窍流血盘坐于地,脖颈间一道血痕划过,已然断绝了气息,时常弯成一条缝的眯眯眼此时终于彻底闭上。
在他不远处,原本属于他的法器早已断成几截,失去了被灵力供养的色泽。
……
擘陵。
“妖族来报,兰台氏于岐郇山那处阵眼已经得手,如今西境禅宗阵眼已毁,两大维系拒尾阵的主要枢纽同时毁于一旦,这维系数百年的大阵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妖族在苦寒之地秣兵历马、韬光养晦,不日就要朝太衍各处仙山洞府进攻。”
秦三松左手在面前棋盘落下一枚白子,右手转瞬间跟上一枚黑子,卡住白子去路。
棋子落入玉盒,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喝茶之人,嘴里笑呵呵地说道:“还没来得及恭喜紫嵇大人再得肉体,当真不易。若非您指点裂魂分魄之法,老朽只怕永生永世再难踏出那鬼地方一步。”
坐在“秦三松”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借由落在擘陵的分身重新聚魂而生的紫嵇。
他拿起面前的果子恶狠狠咬了一口,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托庄衍兮的福,妄念不消,本座亦永在。他既然活着,本座这不是又从地狱爬回来了么。”
一只果子叫他两、三口嚼得汁水飞溅,不像是吃果子,反倒像在拿谁的骨头磨牙。
数息后,他扔掉手中的果核,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
“不过也向你道声恭喜,毕竟不是谁都能承受裂魄之痛,再以一魄号令牵引主魂,这一点饶是本座也未能做到,你很优秀。”
“只不过——”紫嵇轻笑一声,“将阵眼舆图透露与妖族,再亲手毁去由自己多年心血研究才升起隔绝人族与妖魔的拒尾大阵,如此说来,严迅道君确实是个狠人啊。如今拒尾将落,不知道君此时是何感想?悲切抑或可惜?”
“秦三松”,或者说是夺舍了秦三松身躯的严迅数了数玉盒中剩下的白子。
“并不如何可惜。”
他将所有棋子拂开,又重新一一落下黑、白二子,开始新一轮左右互搏。
“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