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这些日子,段遇洳整日安静待在屋内,晨醒或傍晚时分在院子里走一走,转一转,日子倒也过得宁静如水。
墨驰华这伤养得伤却不太安生,每日从早至晚必会有人到访,族中长辈,生意场上的相交故友,大小琐事,都要他亲自处理定夺。他与段遇洳只得掐着午饭时间相见,过了这个时间,又不得不强撑精神亲自查阅案上堆积的账簿,每至深夜。
到了夏初,暑气就逐渐蒸腾上来,知了在树梢拉长声音啼鸣。
借着透窗而过落于房中梳妆台的明媚阳光,段遇洳抬起皓白如玉的手指,一层一层揭开缠绕脸上两月的纱布,指法缓慢,轻柔,颤抖。
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前,手指停顿,她深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揭开那层遮盖面容的薄纱。
目光落到左脸的一瞬间,她像是被吓着了,一声惊呼冲破喉咙,直直瞪着镜子里那张疤痕堆叠的脸看了半晌,像不认识那人是谁。
手指缓缓抬起,触碰一下左脸上盘结纠缠、微微凸起的疤痕,下一刻便摊开手掌将整个左脸盖住。闭上眼,泪水划出眼眶。她绝望的扭开脸,似是发泄一般,举起镜面用力摔出了窗。
墨驰华托着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从敞开的窗户旁经过,正低眉笑看这盒子朴素的纹面,刚一抬头就见一面镜子冷不防贴着脸颊擦过,幸而他躲得及,镜子落在脚边,“咣当”一声,四分五裂。
他站定,唇边笑意微凝,缓缓看向房中独坐的女子,这一眼,生生撕碎了他的目光。
纱帘轻拂,一窗之隔,女孩肤色细白,五官俏丽,眼眸微垂,就连唇色也透出淡淡嫣红,阳光下的剪影如琉璃般温柔静好。可她的左脸,眼睛,鼻翼,到下巴,都是一片暗红色伤疤,阳光下,伤痕走向,微微浮凸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墨驰华狠狠吸了口气,闭上眼,胸膛控制不住的强烈起伏,良久之后,他才睁开眼,抬头看向天空,眼中潋滟的水光一闪即逝,唇畔一缕若有似无的苦笑亦是一闪而过。
他握紧手中的小木盒,推开门。
段遇洳回过头,见到来人,却又蓦地扭过头,背对他而坐。
墨驰华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半晌,摊开手里的盒子。
段遇洳看了眼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他笑道,“你打开看看。”
段遇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红笺,飞杨俊逸的字迹是两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大婚的良辰吉日。
她看了良久,眼眶湿润,哑声道,“七月初七......你还不肯放弃啊?”
墨驰华道,“这辈子都不会放弃。”
段遇洳唇边一抹苦笑,“可我现在已经是这副模样。”
墨驰华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
段遇洳突然回头,直视他的眼睛,唇边的笑意越发苦涩,“那你在意什么呢?我从小在青楼长大,见惯了世间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与女子相好,不过是看中了她们的美貌。驰华,总有一天,你对我的感情不再,在你眼里的我便只是一个可怜丑陋的女人......食色性也,或许我们都不应该高估了自己。”
墨驰华沉默的看了她良久,忽然问道,“难道这两年的时间,你对我的认识就是如此而已?”
段遇洳道,“你很好,只是你再好,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信你的爱,但我也信这世界的规则。”
闻言,墨驰华唇畔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如此而言,除非你的脸恢复如初,否则你就不肯嫁给我?”
段遇洳没说话,自顾自转头,望向窗外掠过屋檐的晴光,半晌,听墨驰华一字一字说道,“段遇洳,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到底算什么?难道抵比不过一副臭皮囊吗?”
她转过头,抬眸,轻声道,“驰华,我们分手吧。”
墨驰华看着她,长久没有说话,眸光沉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段遇洳不吭一声,硬着头皮承受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他沉声道,“不可能。”
门在墨驰华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段遇洳收回目光,落在桌上那方小小的木盒上。
阳光丝丝勾勒出那一层朴素的纹路,现在细看,竟然是当日他们在神庙枫树下写下的两句诗:
凤凰于飞,梧桐是依。
噰噰喈喈,福禄攸归。
翌日,午饭时,蕙之一脸不快的告诉她,家主昨天夜里就匆匆离开吴城,往南海去了,段遇洳大惊,问道,“他去南海做什么?”
蕙之噘着嘴瞥她一眼,将碗筷推到她面前,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知道这么多,你要是想知道,就去问问小姐啊。昨天她听说家主要出海,可是和家主吵了大半夜呢,可还是没能拦住家主。”
段遇洳端起碗,沉默地吃饭,一碗饭扒拉完,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最后,放下碗筷,径直往墨镜姬的房间走去。
墨镜姬开门后见到是她,猛地一下关上门,狠狠扔下一句,“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个扫把星,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把你赶出墨府!”
段玉茹迈出一条腿卡在门缝里,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