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树枝间照下来,那挂在上面的冰花,融化成水,滴落在地面。
陆心水看着谢长绝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还是每晚每晚的做噩梦。
白天在人前扮演没心没肺的开心果,夜晚频频从噩梦中惊恐的醒过来。
心力交瘁。
桂心给她梳妆时,脸上必须要扑越来越多的粉,才能遮住她脸色的疲惫。
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好,怕被许知意和三哥看出来端倪,她开始找理由不与他们碰面。
过了年之后,京城的春天,便越来越近。
光秃秃的枝头,逐渐被春风染成嫩绿色,园子里的花开了,陆心水在一个早晨吐了血。
那时天还没完全亮,她就着半昏半暗的天,手里捧着吐出的血,迷茫而平静。
迷茫是没想到,这天来这么快。
平静或许是因为,其实也在暗暗的盼望这天的到来,盼望得到解脱。
人求死的勇气,原来只有一次。
一次没死成,再义无返顾的去死,便会变得艰难。
她只能这样拖着熬着,等着阎王来把自己收走。
陆心水一直呆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估摸着再过些时候,桂心就要醒了。
她才用手帕将血擦干净,随后将手帕塞到枕头下,闭上眼睡去。
依然是混沌的梦境。
什么都能梦到。
越是刻意想要忘记的,越是无限次的提醒她,都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在沉沉的欲望里,在痛苦的折磨中,在揪心的爱恨里,越陷越深。
找不到出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春光明媚。
桂心难得见她睡到下午,还以为她最近的情况好转了,笑盈盈的伺候着她洗漱,甚至违心的说她今天的气色好。
陆心水不和她打岔,笑着附和她,但是看到她用更多的粉往脸上扑的时候,也没阻止。
“帮我打扮的好看点。”她提醒她,“我今天想出去转转。”
“姑娘,要奴婢陪着您吗?”桂心故意说,“奴婢也有好久没有出过街了,听说快到风筝节了,街上好多卖风筝的,还有人举办了放风筝的比赛,奴婢好想去看看,姑娘,您就带奴婢过去看看吧!好不好?”
“我今日有事。明日再带你去,行吗?”她说,“我想去找谢神算。”
“唔。”桂心见她说的认真,只好点头,“那好吧,姑娘明日一定要带我去。”
“放心好了。”
陆心水打扮完毕,离开了王府,桂心在身后,看了她半晌,嘴角狠狠往下压。
不多时,眼泪滑下。
她胡乱伸手抹了把,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朝着许知意所在的小院走去。
……
陆心水出了王府,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去找谢长绝。
她来到西三街的那家不起眼的医馆。
大夫握着她吐血的那张帕子,眉头皱的老高,整张脸都拧巴成了苦瓜。
“姑娘,老朽给您再诊个脉。”
陆心水把手伸出去。
片刻后,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
“姑娘,你这是心病郁结所致,如今身体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如果再不调整的话,只怕活不过半年啊。”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生的好看,观穿着打扮,也应当是富贵人家,不像是看不起病,不得已才拖到现在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故意没有告诉家人。
不然的话,像那种大的世家和高门贵府,都有自己家的大夫。
她为什么不用自家大夫,偏偏要跑到集市上,来找他看?
医者父母心,大夫看她年纪不大,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小姑娘,没有人的一生,会是一帆风顺的,多多少少都会遇到挫折,遇到了之后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暴自弃。你现在看起来万分艰难,跨不过去的坎儿,等过段时间,再回过头来看,就会发现,实在是微不足道,等到垂垂老矣时再来看,当时令你痛不欲生的,兴许你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一定要振作起来,向前看,往前面走,别一直困在过去。若是想要走得远,就不能频频回头看,姑娘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值得你舍弃你灿烂的未来。”
“痛快的死很容易,苟且的生却很难。”
“你要做懦夫吗?要做逃兵吗?”
“面对生命的挑衅,你要选择屈服吗?要向它低头吗?”
“要让它在你的尸身上跳舞、嘲讽、鄙视你吗?”
“若是你还一心求死,那么听我的一句劝,好好看看这个人间。”
“如果真的没有留恋了,如果真的看不到什么让你感到触动的,那么再去死也并不晚。”
苍老的医者,再度重重叹了口气,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擦了擦。
“去吧,孩子。”
陆心水强忍着眼泪离开的医馆。
她情绪奔涌,根本没有抬头看,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外走。
就连与谢长绝擦肩而过,都没发觉。
谢长绝却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