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本名曹一鸣,少年时代在家乡虎丘也是反抗元朝**的大英雄之一,跟着张士诚兄弟于乱世之中护卫苏州桑梓。苏州父老至今感激张士诚,当年就建庙筑祠祭奠,传之至今。
可惜后来张士诚败于朱元璋,智空被迫走上了逃亡之路。
元末之世英雄好汉太多,智空本来亦不算著名。不过因为智空长于间谍密探工作,朱元璋偏又爱使用特务手段控制部下。
所以,对于智空死未见尸,生没见人,朱元璋特别关注,特意下旨:“务必拿那曹一鸣来见朕。”
逃亡生活,一日数惊。
智空不得已,走遍了东西南北,黄河长江,大漠草原。其间担簦蹑屩,风寒雨苦,尝尽了狗恶酒酸,山险人奸。多少次,差一点就被逮走了。仗着机警,倒也次次躲过了锦衣卫们的全国追捕。
可是,这种日子,怎一个“惨苦”了得。
慢慢也就老了,眼见朱元璋把天下治理的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心中早已服气,什么报恩张士诚云云,报仇朱元璋云云,一腔心思早已经罢了!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风霜既多,生死也就看淡,但曹一鸣心中还是怕有一天骨殖会埋于异乡,变成孤魂野鬼一个。
后来道衍跟随了朱棣,逐渐神通广大起来,先是给他弄了一张度牒变成了智空和尚,再后来又通知他曹谦在此处担任百户所百户,兜兜转转他就落在了蓝水寺,做了主持僧。
得此机会,智空和尚也起了效仿杜甫之心,“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所求”。
智空在蓝水寺中虽没有老妻为他画棋局,也没有稚子为他做鱼钩。但有曹谦在不远处常来常往,亦算有了人伦之乐。并且这些年来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自觉间也佛法日渐精进,早已不再执着一定要归葬苏州山水。
哪里青山不埋骨!
白沟河山水也不错。
修为上来说,和尚比杜甫要高一个层次了。
忽然京师传来消息,洪武驾崩。
智空悲欣交集,以为就要得享晚年。再想不到老了,老了,行将一了百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先是旺财送来了曹谦被杀的消息,道衍又跑来告诉他杀害曹谦的竟然还是逼他一生漂泊又出家的朱元璋子孙。
多年来如父如子的叔侄相伴之情在心里翻腾,年轻时候的杀伐之气顿然而起。
可这老和尚日日念经,也做了二十年的出家人了!知道不妥,不由出声念道:“阿弥陀佛,嗔不可生;阿弥陀佛,嗔不可生。”
随之盘腿坐于地上,闭上眼睛只是不出声念“我度众生,众生度我。我度众生,众生度我。”
旺财趴在他旁边,眼睛直瞪了门口。众生于他无关无碍,它倒是无念无想。
一人一犬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四下里沉寂起来。
纸窗外正是一个大晴天,红日映照,窗内一缕缕光柱里亿万万尘埃翻腾舞动,所谓“一尘一世界”,也不知道这窗内到底有多少个尘埃世界。
窗外有麻雀在唱,远远近近有黄牛此起彼伏拉长声音在叫唤,“哞......”。
应该是有农人晨起开始劳作了。
如果不是道衍来而复去,如果不是知晓了曹卫庄昨夜被屠,怎么不是一副“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的隐居画卷?
然而不是!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再也无望。
不一刻,旺财悠忽站起。它听见了刘大全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紧接着智空也听见了哭声。
男人大声哭喊真不好听,“方丈!都死了!唔......方丈!唔......都死了,方丈。”
随着声音推门闯进的刘大全看见了方丈,貌似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瘫在了地上,脸上涕泪四流,口中兀自念着,“都死了,方丈,全庄都死了,曹大人全家也都死了,这可不能怪我啊!”
念经已经使智空恢复了正常理智,温言劝道:“我知道了,大全。你莫伤心,我这里听说青壮都跑了出去,丽华母子应该没事吧?这种事怪你一个厨子作甚?”
智空口中的丽华正是旺财所认识的曹寡妇。
本来曹寡妇和他男人都是苏州人,虽然是普通人家,在虎丘山下也有十数亩土地,男耕女织另外男人还会酿酒,夫妻二人做点酒类生意,倒也可以过活,堪称小康。
奈何朱元璋因为江浙人民支持张士诚比较忠心,惹他讨厌。苏州人又爱做生意,更是让重农抑商的朱元璋不高兴。所以江浙税赋一年重似一年,尤其是酒税,如果认真按官府章程纳税,小本生意的盈利竟然不够税金,一年辛劳下来,小夫妻二人竟然还要年年从土地收入里去填补酒税的缺漏。
曹寡妇和她男人身为商户,要脱籍也不容易,不几年间,十数亩土地竟然填进去了十数亩,赔了个干净。
度日艰难,夫妻二人也就舍了苏州家业来依附男人族兄曹谦,其实也是投奔族叔智空。好在曹谦官虽然不算大,拥有的能量还算可以,又有道衍远程帮助,在曹谦的上下奔走下,曹寡妇夫妻在白沟河附近官庄集码头上开了一间兼卖小菜的酒店过活。
天高皇帝远,有曹谦罩着,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