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深夜赶路跑来是来救人的,见起了争吵,赶紧转了话题方向,他说道:“这么说吧!如果老太子在,燕王断然不会发兵靖难。”
可是道衍忽然停顿了下来,从旺财的眼睛看去,道衍的眼睛已经散光空洞了。道衍喃喃自问:“若老太子在,会削藩吗?”
道衍明显是自问自答,答案就在问题里,但是智空还是回答了,“会,朱标也会削藩。”
谁知道衍却不愿意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眼神忽地一亮,说道:“咱们继续说兵源,燕王领兵二十几年镇卫北疆,太祖准他‘节制沿边士马’,北方将士哪一个没做过他的手下?如果今上削藩成功,那就是腐儒当政,最吃亏的就是这些战将。几十年来他们驻守边疆,与北元大小数百战,身家荣辱皆寄于此。燕王一倒,苦劳功劳一瞬间化为乌有,他们谁会束手待缚?二哥哎,没有燕王,只要削藩不当,他们也会作乱!燕王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情理中事耳。贫僧再问二哥一句,您一定听说了今上‘诸将毋使负杀叔父名’这句话吧?”
智空点了点头,但随之又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欲言又止。
道衍看了,知他在替建文帝叹气,趁热打铁,问道:“二哥你说,太祖三十一年来厚民薄官,待官刻薄无恩。如果建文削藩成功坐稳江山,日后会不会被儒臣蛊惑变乱太祖善政,残民而厚官?如此一来,天下百姓何辜?如果燕王倒掉,北疆势必孱弱,谁能挡住胡人铁骑?南宋燕云十六州之事重演乎?他们自可以在京师做皇帝做大官,北方百姓怕是要成了人家的‘草谷’。”
智空沉默不答,道衍也沉默了,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旺财听得房内沉静,钻出书架,左右看了看两个人,此时它已经明白,道衍和它还真是故人。十几年前它还小,道衍曾经做过它的主人十几天,刚才土井旁他带着文士帽子,又没穿僧袍,所以没能把他认出,好感顿生,心中暗道:“这两兄弟救百姓作啥?百姓虽然可怜,好人却没有几个。凡是可怜的,哪一个不是自作自受来的?你们不都是讨厌人世间出家的人吗?巴巴的又要入世!”
两位和尚自然想不到旺财对天下百姓有意见。
智空首先打破了沉默,先摇了摇头才说道:“恐怕天下百姓看去,燕王乃是篡权作乱。”
“百姓单知衣食,生计苦难则咒,有衣有食则颂,懂什么天下运势了,他们有一天会拜服燕王的。”
智空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道衍的解释,“如此说来,哄传你对燕王说‘只知天道,不管民心’也确有其事了?”
道衍一惊,“二哥这句话您也知道?”但道衍何等样人,话一出口,随即明白前因后果,继续道:“小谦告诉你的?这正是他取祸之处啊!二哥。”
智空猛地站起,“这如此说话?贫僧向来口戒谨严,难不成真是因为这句话燕王才杀小谦?”
道衍摆了摆手,“不是如此说,和你无关,也不是燕王下令杀他,是燕王二世子要杀他。”随之高声喊道:“宾塔进来。”
腰刀汉推门而进,躬身施礼,一口别扭的汉话:“先生干嘛吩咐?”
道衍霎时又恢复了寡言冷面神态,“留块银牌,留块金牌,你出去。”
腰刀汉解下他腰上牛皮包袱,摊在桌子上,打了开来,呵!大大小小金锞子银锭子足有一百几十个。大包袱另外还有一个小包袱,也打了开来,却是二十余块金银牌子。真难为这个腰刀汉宾塔了,怕不得有几十斤重!他一直在背上背着。
待得宾塔出去了,智空问道:“这军汉蒙古人名字?难不成朵颜三卫也归顺燕王了?”
道衍不答,包袱里捡了一金一银两块牌子递于智空嘱咐说:“唉!也不一定有用。不日这里将有一场大混战,二哥您遇了燕军士兵骚扰拿出银牌子足以保命,如果有燕军将领要占您这座庙,您拿出金牌他们自会安排您。战场上没道理可讲,遇见了就舍庙保命吧!遇到了南军。”道衍伸手入怀又掏出了一块牌子,黄灿灿金牌一块,继续说道:“锦衣卫腰牌本来是铜牌、木牌,这一块是京师皇宫他们偷里出来的锦衣卫金牌,全天下也就十块,最是有用,二哥您也一起收着。”
智空心中恨意未消,不言不动亦不接令牌。道衍叹一口气,把三块牌子放在了桌上,劝道:“您留着救一救还没死的也好呀!”
求生是所有物种的本能,旺财听了能救性命,如何不关心?不由得上前蹭了蹭智空的道袍,说了一声:“呜。”
智空明白它的心思,泪又长流,蹲下身子,抚了抚旺财的脑袋,话却是对道衍说的:“行了,你走吧!真是可叹,人不如兽。”
道衍知道话已奏效,二哥的性命是保住了,也不争辩,心中一松,也注意起旺财来。蹲下身子,看向旺财时,旺财也正看向他。狗眼是浑浊的,眼角还有眼屎,毛稀肉松,老得真不像话了。但神态却平静如老僧,哪里像一只畜生了?
道衍心中暗赞一声,出口说道:“二哥,我看它不是凡种,虽是古稀之态,却有不死之相,您莫要让它离了您身边。”说着话,也伸出手抚了旺财的脑袋两下,继续说道:“狗兄,狗兄,贫僧也不知道应该称呼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