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蔼蔼。
连日来的降雨让土地的含水量剧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此刻升腾成细密的水雾,在田野上翻腾。
陈家屯从远处望去,村舍轮廓尽都隐藏在这雾气里,像是一只手就能抹去的斑斓水渍。
夜色正在缓缓降临这片土地。
我和高老道总算在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前赶回了陈家屯。
进了村口,高老道仰脸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语气轻松了几分,“还好,活尸应该还没进村,咱们应该还有时间,只要村里按照我说的布置,那胜算还是很大的。”
我听他这么说,也稍微放了点心,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尸毒未解,却又茫然起来,眼见整个陈家村在雾气之中寂静得如同一座硕大无比的坟墓,不知怎地心里竟忽地一突。
我还没等琢磨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高老道却先开口疑惑道:“怎么回事儿,村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不禁恍然:是了,现在正是家家闭门落锁的时候,按理说人声寥寥倒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偌大一个村子竟然连一声狗叫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这念头也不过是一闪之间,高老道的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惨叫竟然率先划破了暮色下的寂静,我心头一颤,赶紧去看高老道。
高老道已经跩开大步朝村里冲了,身影起起落落如同一只滑翔的鸟,我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拐进了村中的街道里,没了踪影。
我动身去追之前,顺手抄起旁边房子角落丢着的一根粗木棍攥在手上给自己壮胆,心里哀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有这玩意儿防身也是好的。
等我跑到声音传出的地方,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张丙志家。
我不禁硬生生咽了一口唾沫。
张丙志家院里灯火通明,站在门口朝里望,简直像是在办什么红白喜事,几百瓦的大灯泡子用电线吊得到处都是,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宛如白昼。
我攥了攥手上的木棍子,谨慎又小心地进了院子,第一脚就险些滑倒。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连日下雨院子里积水了,可低头一看脚下才发现,满院子泥泞不假,可泥水分明泛着黑红,踩在鞋底,漓漓冽冽地往下拉出长长的黏丝来。
腥气浓烈刺鼻,冲得我险些吐出来。
竟然是血。
我紧紧捂住鼻子,瞪圆了眼睛顺着地上的血水流向看去,只见满院子的血水,从房屋各个角落里往外流,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处,就是猪圈。
另外从正房里淌出来的血,也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从敞开的门缝一路流淌过干净的石头台阶,最终混进地上的血泥里。
我想到这背后代表的意义,忍不住有些头晕,赶紧用木棍支撑住身子,缓缓神,正要往屋里走,屋里却猛地闪出一个身影,看见我站在院里,赶紧找我招招手,示意我进去,“小子快进来,外头不安全!”
正是高老道。
外头能有多不安全?
我心里嘀咕,但是外头的血腥气确实过于浓烈,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当下赶紧小心绕过院子里的血水,跟着高老道进了正屋。
屋子里的惨像纵然我有所准备,却也被惊得不轻。
满地的残肢,手脚,血肉,东一块西一块,几乎布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尸体的碎块浸泡在半干涸的血浆里,散发出市场猪肉摊一样的肉腥味,挥之不去。
我分明瞧见大宝二宝的头颅被任意丢弃在西屋门框边上,稚嫩的脸颊都被啃去了大半,一只眼球圆睁着,像是死前看见了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
而张丙志,应该是破门的最后一刻还死守在门边,所以我还能从一些碎肉上附着的衣服碎片上判断是他,但是从形态上已经无法判断到底那些肉块属于这个一家之主了。
因为我也瞧见了村长贾国邦的皮鞋,挂在一只血呼啦的脚上,这只脚从脚腕处被硬生生扯断,随意挂在水缸缸沿上。而属于他身体的部分,已经和满地肉块混杂在了一起,难分彼此了。
这场面,让我无端想起说书先生嘴里的炼狱。
据说地狱有十八层,地狱之下便是炼狱,有那生前罪无可赦的极恶之人,便会在死后被丢进炼狱受苦,肉身肢解,酷刑加身,惨不忍睹。
眼前景象,堪比人间炼狱。
我夺门而出,扶着门框狂吐。
高老道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兴许是这场面太悲惨太凝重了,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声地长叹了一声。
“是活尸干的?”我吐得翻江倒海,最后连黄水都吐干净了,满嘴都是胆汁的苦味儿,这才虚弱地扭头去问高老道。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连村长都死在了这里,而且死状这么悲惨,只有活尸能干得出来,但是我还是心存幻想,宁愿相信这是我中了尸毒出现的幻觉。
可惜高老道打破了这个幻想。
“全村只有一个活口,不过……也并非是个好事。”
他说完,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朝我面前递了递。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就是一愣。
高老道怀里的是一个小被子裹成的襁褓,是农村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