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红舫,舫上红衣。
这艘画舫常年都被小郁包下来,为的就是寻个清净的落脚处,她在船上消磨时光的办法无非就是两样——练功和绘画,只是云梦湖再大也终有画遍的一天,画不完的是这湖上大大小小的游船和街边形形色色的旅人。
郁如意在画舫中央支起了一个小木桌,桌上是各式各样的小糕点,她拾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心里却不像脸上这样平静,反而有些焦急和疑虑。
她在等一个人。
今天的船夫是郁三儿,因为今天她有要事与人相商,恐怕被外人听了去,而且由于年龄相仿的缘故所以郁如意和郁三关系还不错,所以就拜托了郁三替自己撑船。见大小姐要等的这个人上船之后,郁三便解开了系在岸边的绳索,然后抄起船桨猛地插进水里,波开浪裂,郁如意听见水花声,便站起身来从船舱中走了出去。
“三哥。”郁如意对着来人应了一声。
来人身形挺拔、相貌英俊,一双比郁如意还要漂亮的丹凤眼低垂着,两道剑眉直插双鬓,皮肤雪白如玉,鼻梁高挺如峰,唇红齿白,眸清似水,唯一稍显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眼下有些乌青,一副疲倦的样子。这男子的配饰也很是考究——两耳鬓发各用一条金绳箍了一缕青丝下来,在发梢处吊住一枚小玉坠,这男人的相貌气质,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就算是五皇子齐单——也比他稍逊几分颜色。
檐上红雨说夏去,堂前归燕衔春来。雷音宝刹徐徐锁,青风吹得鬼门开。
来人——四暗箭排行第三,活阎王,柳青风。
柳青风这厢刚欲和郁如意打招呼,忽然又干咳了起来,他连忙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却见上面染了几丝紫黑色的血液。
“你的病……”郁如意微微蹙眉,神色间有些担忧。
“不碍事。”柳青风收起了手帕,“要死早就死了。”
“真的没事吗……”郁如意轻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这病越来越严重了?”
柳青风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摆了摆手,“不是病的事,最近这几天天气转凉,我体内的毒有些发作罢了,四妹你还是先说正事吧。”
郁如意点了点头,然后从大红袖中取出来了一个小木盒,那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白色的小药丸,周身散发着浓厚的药香:“今日请三哥你来就是想让你看一下,这药是否有毒。”
柳青风伸出手去接过那药丸放在掌心,他的双手均带了一副白色的蚕丝手套,在嗅了这药丸片刻后他皱了皱眉,随即脱下一只手套露出里面紫黑色的手掌来,他掰碎了药丸捻了一点粉末放进嘴里。
“这能吃吗……”郁如意本就怀疑这药有毒,结果眼看着柳青风却放在嘴里尝了尝,她欲伸手阻止却被后者拦住了。
“无妨,我体内五毒俱全,就算有毒这些剂量也奈何不得我。”柳青风安抚道。
柳青风自打下生后不久就患上了数种顽疾,尤其以这肺痨病最甚,如果放任不管甚至很可能活不到七岁。他那个做大夫的亲爹医术精绝,但却对儿子身上的顽疾也束手无策,最后迫不得已用了一个“以毒攻毒”的秘法,将数种奇毒奇药熬制成一种能压制此病发作的汤药日夜给柳青风喂下,柳青风这痨病倒是见好,只是体内却积压了这些毒素,每过一段时日这毒素发作便要让柳青风痛不欲生,而一双手也被生生染成紫黑色。
不过这事往好了想,倒也算因祸得福——至少由于从小就用这奇毒淬体,使得柳青风至此百毒不侵,无论是何种毒药对他来说都不起什么作用。
从小被病痛折磨、毒药摧残使得柳青风性格有些乖戾,喜怒无常,不仅和父亲断绝了关系,而且还向他父亲的死对头拜师学艺,习得了一身修炼毒功的本事,家传的医术反倒不屑于使用,直到李獒春看他本事不俗又十分可怜,用了一番手段让他心悦诚服。
柳青风的武功可以说是暗箭中最平常的一位,他外功不如老大宝音和尚、内功不如老四郁如意,轻功不如二哥燕春来,但这不过是“武”的层面,能和这三位并列成为李獒春的手下,他当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本事——若论起杀人的手段来,另三个加在一起拍马都赶不上他。
阎王笑,鬼绕道,柳青风的毒,还无人能解,柳青风的命,也无人能取。
一点一点服了半颗药丸之后,这柳三哥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咦……这药倒是有趣。”
“怎么?”郁如意连忙问道。
柳青风看了小郁一眼:“你先说说这药丸是哪里来的?”
既然柳三哥问了,郁如意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番邦商会的说客徐珙自打那天到郁家府上拜见过后,便隔三岔五地再来走上一遭,无一不是又带来许多宝物送上,目的自始至终也就只有一个——就是拉拢郁如意的父母拖家带口地加入商会。郁茂生和穆皎本来都快要被这个徐珙说动了,但却偏偏卡在了女儿这里——郁如意坚决不同意。
郁茂生夫妻二人也觉得奇怪——女儿从来都不关心家中的产业如何,为何这一次态度又如此坚决呢?但郁如意也只是冷静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直到她收到了李獒春李御史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