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磬音院回来之后,江沅便连着做了许久的噩梦,多日未能睡好。
她刚重生回来时,常常因为前世今生的混淆,忧惧太过,梦魇缠身。
后来时间长了,江隐迢不知如何发现了她睡不好,给她房间里添了安神香,这种情况便真的改善了很多。
现今复发,噩梦里的场景比从前还要更加清晰真实,有时醒来后,都要在眼前盘桓一阵。
梦里的场景多变,有时是杜衡将她从城楼上丢下去时,唇边露出的讥笑。有时是江隐迢狠厉射出的白羽箭,在空中发出的鸣笛。
或者忽然化作江府被抄家,走水后漫天的烟火,她衣衫褴褛,追着押走父亲的重兵跌跌撞撞跑到大街上,却撞到沈君回娶亲,十里红妆的盛况。
夜半惊醒,她每每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剧烈跳动,久久不能平息。
江沅睁开眼,看清窗外已经大亮,她恍惚了会儿,随后起身,坐在香奁前。
棣棠在后面给她梳妆。
铜镜中印出她此时的模样,肤白胜雪,艳丽华贵,只是神情倦懒,眼下有些发青。
几日过去,她的嘴唇早就好了,像是两片胭脂点成的花瓣,嫣然一笑百媚生,再看不出红肿来。
她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那日,江隐迢指尖冰凉的在上摩挲,还有俯身看着她时,分外幽深的黑眸。
她心中一跳,这下子是彻底清醒了,猛地摇摇了头,两手拍脸:“清醒点,清醒点江沅,你是睡糊涂了吗?”
棣棠从妆奁里拿出一样样头饰,边在她头上比划,边问她哪个好看。
结果久久没得到回应,一低头就见她打自己,吓了一跳,忙制住她的手。
“姑娘你怎么了?真睡糊涂了也犯不着打自己啊。”
江沅想说什么,抬头却见府中管家从院门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俯身行礼。
“大姑娘今日起的可早,正巧,相爷来让老奴请您过去一趟。”
江沅疑惑道:“阿爹不会又给我置办了什么东西吧,我都说过了,不要乱花钱,我这里都够用的。”
管家是看着江沅和江隐迢长大的,对他们很亲近,笑道:“相爷只说有惊喜要送给姑娘,至于是什么,姑娘不防亲自去正堂看一眼。”
“正堂?”江沅抓住了关键词,“有客人来了?”
“是啊,相爷亲自出府迎接的,才进门。”
江沅暗中思付。
以父亲的身份地位,陛下都要礼让三分,能让他郑重其事去迎接的人,肯定也不简单。
只是,会是谁呢?
可能是精神不济,每当她觉得快要抓住思绪了,一个哈切,又溜走了。
她只好不再去想,谢过管家后,拿细粉遮盖好眼下乌青,打起精神来,便带着棣棠去了正堂。
还没出抄手游廊,就听到正堂里传来隐隐的谈话声。
一道是江翰威的,另一道声音苍老些,但是中气十足,声调随意洒脱,听着略微有些熟悉,只是江沅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门口的丫鬟看到她,通报了一声,随后打起门帘。
江沅收回心绪,迈步进屋,先礼仪周到的行了礼,这才起身去看坐在右侧的来客。
只是这一眼望去,立马就瞪大了。
师傅?
江翰威端坐主位,下方两侧各摆着一排椅子,来客坐在右边为首第一把上。
此人年纪很大,发须皆白,但是却并不显老态。
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子倌发,宽袍大袖,腰间系着一个葫芦,身形硬朗,看上去仙风道骨。
他双目极其有神,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自然把她惊讶的神情尽收眼底,转头道:
“翰威,你这是白捡了块宝啊,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模样好,骨相好,我看着规矩齐全,落落大方。没见过我,却一眼就能认出我的身份,哪有外面传的那样不堪。”
江翰威听了,鼻子都快翘上天,半点也不谦虚:“那可不是,我的女儿,自然挑不出半点毛病,外面那些市井婆子都是因为嫉妒沅儿,才诋毁她名声的。黄兄,你可别瞎听信于人。”
父亲属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名声不好听的原因多了去了。
不过此时的江沅还在震惊中。
她可没想到,让父亲如此重视的人,原来就是杏林圣手黄老翁,前世传授她医术的师傅。
黄老翁乃是一个奇人,真实姓名无从得知,反正在他响彻大江南北时,人们便是喊的这个名号。
传说中他能令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百治百效。
江沅虽然觉得传言太过夸张,但是对于结论她是赞同的。
黄老翁确实是天下当真无愧的神医。
前世她成为黄老翁的关门弟子,但是因为沈君回的缘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未好好学习,只得了两分真传。
就是这两分,已让她在共仁堂小有名气,声名鹊起,可见他对医之一道的研究,世上无人能比。
说他是奇人,则是因为他不求名不求利,居然拒绝了梁文帝请他当太医院院使的请求,挂着葫芦,神龙见首不见尾,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