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迢抱着江沅回了她住的子期院。
磬音院在南,子期院在北,两院之间横跨大半个江府。
一路上,不少仆役都瞧见了,暗自纳罕这以往水火不容的大公子和大姑娘,关系居然变得如此之好。
除了长得不像外,光看这密切程度简直比同胞兄妹还亲。
棣棠一直在等江沅,远远看到她被抱了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心对江隐迢道:“姑娘怎么睡着了?公子,奴婢力气大,交给我来吧。”
江隐迢侧身避过棣棠伸来的手:“不妨事,别把她吵醒,我把她送回屋里。”
棣棠马上去开门,撩起幔帐。
江隐迢轻柔的托着江沅的后脑勺,把她躺放在床榻之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要后撤。
谁知江沅的手却死死捏着他的衣襟,即便身在梦中,都不肯放。
江隐迢不想把她唤醒,一时进退不得,俯着身,两张脸离得很近。
江沅似乎做了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嘴里喘息着,额头滚出一圈汗来。
江隐迢凝神去听,她嘟嘟囔囔的,声音不太真切,但依稀辨别出喊着的是“好疼,好疼!”
他怔了一下,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试探温度。
江沅的额头湿漉漉,摸着有些凉。
刚要收手,就听到小姑娘忽然急促的喊了一声,这回字字清楚,声音凄厉带着颤抖。
“江隐迢!不要杀我!”
她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真的受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痛苦,眼睫颤动,眼尾随之滚落下来几颗泪珠。
江隐迢突然感到心中猛烈的抽痛了一下。
他皱着眉,捂住胸口,不知道那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棣棠听江沅胡言乱语,怕他误会,着急解释道:“公子你不要生气,姑娘这又是在做梦了,乱说的。”
“又?她每晚都这样吗?”
“自从上次失踪回来后就这样了,夜夜睡不踏实,有时突然惊醒,不是说一些奴婢听不懂的话就是胡乱喊着几个人名。第二天起来再问姑娘,姑娘却又不记得。”
江隐迢默然了半刻,忍住心中不适。
他伸手,缓缓擦去江沅脸颊上的泪珠,轻声低语,声线郑重又柔和:“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你,此生只要我活着,只要你愿意,我会拼尽全力护你一生。”
“不要怕,阿沅,睡吧...”
他温柔的安慰像是起了作用,那只用力到指节泛白的小手,缓缓松开,只剩一根小拇指微微勾着。
被她抓过衣襟七皱八褶,但那半掉不掉的小指,指尖粉嫩,勾着他青绿的外衫,带了几分依恋。
江隐迢眸光复杂,犹豫了一下,直接将外衣直接解开,披在江沅身上。
他拨开江沅黏在眼上的发丝,起身,对棣棠嘱咐道:“姑娘刚才说的梦话,不要对她讲。”
江隐迢感觉到了。
江沅看着活泼明媚,但其实心底的惊惧很重。
只是,她究竟在恐惧什么?
棣棠诺诺的应是。
她看着大公子挺拔离去的背影,似是寒傲的青松,气势又似不可撼动山脉。
这样的一个人,想必每句话都是言出必行。
可是...
江沅披着大公子衣服,松了眉头,睡得香甜。
棣棠向来粗神经,却隐隐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只觉心内惴惴。
江沅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起床。
睁眼却发现被子之上,另外披着一件明显是男子款式的外衣。
江沅把它抓在手里,犯懵,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兄长的衣服。
“棣棠,哥哥的外衣怎么在我这里。”
棣棠在堂下给她打净脸的水,回道:“姑娘你忘啦,昨夜大公子抱你回来,你揪着公子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放,公子就只好把衣服留了下来。”
“什么?”江沅的脸有些臊得慌,她手背贴着脸颊降温。
心想,她那打呼磨牙放屁的睡姿,肯定也都被兄长看见了去。
本来还要装成二十四孝,天下第一好妹妹的,如今怕是半路夭折,已经被兄长看清了她的本质。
江沅直叹息,后悔不已。
棣棠看她兀自抓耳挠腮,想起昨晚,动作稍顿:“姑娘,奴婢有些话,但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面上稚气未脱,因为最近常和木香厮混,装模作样的学着他说话时,文绉绉的样子。
但是因为与其人的气质过于不匹,神情越认真,就越是显得诙谐。
江沅忍俊不禁:“你这丫头,还和我打起哑谜了,直说好了,你是嘴馋西市的酸豆乳了,还是想去看从西域来的戏班子?”
感情她在姑娘眼里,除了吃就是玩。
棣棠破防,幽怨的拖着步子,边替江沅梳洗倌发边道:“姑娘,我认真的。不久便是姑娘的生辰,女子笄礼过后便可议亲,眼看您已经是大姑娘了。”
江沅摇摇脑袋。
棣棠不说,她倒是忽略了这一茬。
她前世活到二十多,忽然重生到十二岁,从众叛亲离殚变回待字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