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亭入土为安后,磬和帝便将小静辰立为了皇太子。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最过分的,竟说是九皇子静辰嫉妒胞弟静亭有真龙之命,故偷偷在莲花池内投放剧毒,这才害死了失足落水的十一皇子静亭。
后来造谣者虽均被磬和帝处死,但小静辰的心中终是存了疑惑,便悄悄去询问了乳母何氏。
乳母满眼爱怜地告诉他,当年宛贵妃怀着静亭之时,宫中所有太医都断定宛娘娘怀的是双生子,可谁知最后竟只生出来一个皇子。
乳母还说,若非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刚刚降生的十一皇子,竟如寻常满月的婴儿一般大小。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皇子的背部竟有好大一块胎记,仔细看去,竟像极了一条盘踞着的卧龙!
一时间宫人们都沸腾了,俱说这十一皇子乃是真龙之身。
只可惜,这十一殿下纵是真龙之身,也实在降生的不是时候,因为当时,才有七月半身孕的元皇后,竟意外早产了。
元皇后是磬和帝最宠爱的女人,故磬和帝一听到消息便担心坏了,心思一下全放在了元皇后身上。
第二天十二皇子平安降生,元皇后却因难产血崩而死。磬和帝悲痛欲绝,便更是顾不得十一皇子之事了。
天子不提,底下的人也不敢抓着不放,毕竟“真龙之身”应该是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不明白。
自静亭死后,他每每被这个梦折磨得隐疾发作寝食难安,却又不愿告知母妃惹她伤痛。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他之所以时常做这个梦,乃是他因没照顾好静亭而自责内疚的执念。
可如今再想,他所执念的东西,似乎不止静亭之死。
那个与静亭似像而非的小男孩,还有那个与清欢似像而非的小女孩……可能他更为执念的,是乳母所说的关于静亭的故事。
难道清欢就是……
胃中猛然一阵痉挛,有苦涩伴着腥甜涌至喉间,许静辰双手死死抵住上腹,一口血便从唇缝间溢了出来。
调息时心神不宁,最易遭内力反噬,轻则急火攻心加重病情,重则丧失心智走火入魔。
许静辰愕然睁眼,想将内力收回丹田已是不能,只能由着它凝在上腹,慢慢被那痉挛不止的胃经消耗殆尽,心道今晚怕是得生熬了。
分明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紧了牙关不肯出声,就这么苦熬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没那么疼了。许静辰这才放松了身子,软软倒在了枕上。
这一遭实在是够受罪了,再加上内力尽失,只怕又得“身体欠安”几日。
许静辰喘了几口粗气,恨不得立时睡过去。怎奈卯时将近,只怕茉容很快就会过来送衣服送洗脸水了。
许静辰打小便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如今他这副狼狈样儿,自然是能不叫人看见就不叫人看见。
于是,许静辰少不得又强撑着坐起来,顺便扯过枕边白帕,擦去唇畔和着冷汗的血渍。
踏好白靴,许静辰装作刚睡起来的样子,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不多时,茉容果然端着水盆进来了,先将水盆放在隔帘之外的圆桌上,而后方转身,面向隔帘里头闭目养神的少年说道:“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嗯。”
许静辰没有睁眼,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似乎不愿多说话,以免暴露自己的体力不支。
往日这样一应,茉容也就识相地出去了,可今日却不一样,今日他毕竟不在流云阁呀。于是,茉容便又接着道:
“殿下,清欢姑娘已醒,奴婢已照料她吃了药,现已送她回茉容居将养了。”
片刻的沉默后,许静辰又是轻飘飘地回了一个字:“嗯。”
茉容微微抬头,隔着珠帘纱帐实在看不清许静辰的神色,只得又硬着头皮道:“殿下,流云阁的被褥也已换好,殿下要去流云阁更衣吗?”
许静辰这才睁眼,好在体力已多少恢复了些,便避重就轻半真半假道:“本宫昨晚没睡好,不急着更衣了。你差人去奉紫殿禀告一声吧,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能到朝了。”
自家殿下可不比那位随心所欲的十殿下,单单一个没睡好就不去早朝,绝不是自家殿下的做派。多半又是隐疾发作,身体不适得厉害了。
茉容虽心知肚明,却也同样了解自家殿下的性子,所以也并不敢拆穿,只听话地应道:“是,奴婢告退。”
茉容走后,许静辰方起身下榻,奈何一时恶心感突然上涌,腿软得更是站都站不稳,只好顺势俯身,一手撑着床头几案,一手掩住口鼻,闷声呕了两下。
紧接着又是疼死人不偿命的脾胃痉挛,没完没了似的,叫许静辰不得不狠狠地抓揉上腹,恨不得将那矫揉造作的脾胃,生生揉碎在身体里面。
可即便如此,许静辰也没有哭天喊地,纵然痛到极致,也只有低低沉沉的叹息。
似已将矜持克制融进了血肉,刻进了骨髓,即便是独自一人,也不愿恣意宣泄痛苦,再难受也要尽量保持体面。
一如少年身上的白衣,一如少年眼中的桃华,总是纤尘不染,有心或无意地,温柔着他人的岁月,静好着他人的良辰。
空许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