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嫌,许静辰特意坐到外间的桌子旁边,将怀中玉镯取出来,仔仔细细地摸索端详。
一样的质感,一样的做工,再看上面的刻纹,一样的精巧别致,难以复刻。应当不可能是仿品。
清欢说她的母亲乃是母妃的故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人,能叫母妃将玉镯赠与她,而不是同自己的孪生妹妹交换呢?
难道真如静轩所猜,母妃赠以玉镯,是为舍爱托孤么?
谨王兄故意叫清浅清欢穿着与时节不符的衣裳,难道是为引人注目,从而优先被选为东宫宫女,再伺机引我上钩不成?
还有清欢方才的呓语,阿娴,哥哥,爹爹,爹爹杀了哥哥,但好像中间有什么误会……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几番苦思下来,许静辰已深感疲倦,遂又将玉镯收入怀中,单手撑着太阳穴,打算稍微眯瞪一下。
不想这一合上眼,竟不知不觉就入了梦。
梦里又是熟悉的情景:他就站在撷文殿外,看着殿内五岁的自己,正在十弟许静轩和伴读宇文箫的围观下,专心致志地解着九连环。
然后宇文太傅来了,先没收了他的九连环,紧接着便赏了宇文箫好一顿戒尺,生生将自个儿亲孙子的手打成了肉包子。
这一段是真实发生的故事,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心疼宇文箫,向太傅保证以后绝不再贪玩了,甚至当即下跪给太傅磕了三个头,唬得太傅慌忙扔了戒尺,伏在地上直呼九殿下使不得。
许静轩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装模作样地高喊“夫妻对拜”,直气得老太傅吹胡子瞪眼却又无计可施。
可是突然,这一切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漫天的黄沙,伴着烟雾自四周席卷而来,他想逃离,却半点儿动弹不得。
两个比他还要小些的身影,轻飘飘向他走来,明明离得很近,他却始终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听他们鬼魅一般空灵灵地说道: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哥哥,快来救我呀……”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并不重叠,奶声奶气的,像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的声音有些像他那早早夭亡的胞弟静亭,但再一听却又不像了。
而那小女孩的声音,仔细听去竟像是……清欢的声音?
“哥哥,你再不来救我,我就不在了……”
“哥哥……我就不在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模糊,黄沙和烟雾也渐渐褪去,就在他以为终于要看清眼前人的时候,那两个小影突然就化成了两滩污血。
紧接着他的双眼便只看得见一种颜色了,就是那两滩污血的颜色。
甚至他四周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愈渐浓烈的血腥味儿……
胃中顿时一阵抽搐翻搅,许静辰不自觉揪紧衣襟,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
“殿下!”
茉容在抓药回来时看见许静辰正在小憩,因素知他不喜被非亲非故的女子触碰,便也不敢上前为他覆件衣裳,只默默站在门外等他醒来。
可一见许静辰突然这般模样,茉容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礼数了,忙自门外冲了进来,却终是不敢靠他太近,只得忍着想为他拍背的冲动,紧张地攥紧手心道:“殿下,奴婢还是再去请太医吧?”
“不必。”
勉勉强强说了两个字,许静辰忙抿唇吸气,闭目强行忍耐半晌,待那股子恶心感终于下去之后,方睁眼看向茉容,明显中气不足道:“去把药煎了吧。”
“可是殿下……”
看到许静辰不甚好看的脸色,茉容十分担心道:“殿下可是又……”
“本宫没事。”
许静辰略显疲倦地合上眼睑道:“时候不早了,你煎好药过来看着她,本宫有些累,也该去歇着了。”
听了这话,茉容赶忙道:“奴婢这就去煎药。清欢姑娘这会儿没什么动静,应当是安睡了。殿下还是先去无暇殿歇息吧?”
“嗯。”
鉴于实在是有些难受,且看那清欢也无甚大碍,许静辰便也不逞强,淡淡应了一声后,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停下道:
“对了,本宫方才去浴兰斋拿了点东西,出来时忘了关门,明日小惠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忘了。”
真是身子不爽也要记得皮一下,看来还是不够不爽。
于是茉容便放下了悬着的心,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奴婢明白。”
许静辰这才放心地去歇息了。
茉容痴痴望了许静辰的背影好久,才堪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方解下药包上的绳索,拿了一副药出去了。
无暇殿暖阁之中,许静辰盘坐于软榻之上,合目以内力进行调息,脑海中却纷乱如沸,久久无法凝住心神。
自他五岁那年,静亭早夭之后,他便时常做那个奇怪可怖的梦。只是往日的梦中,只有一个小男孩的影子和声音,这次却无端多了个小女孩。
难道这梦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思绪愈演愈烈,许静辰忍不住又回想起十一年前——
那是磬和九年春,未满三岁的十二皇子许静瞳,因侍女春雪折了新开的梨花枝而郁结病倒,命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