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被灭,北境战事焦灼。如今放眼天下,竟只有沦为武鸣王府属国的齐国没有陷入战乱。
以往总是大昭被环伺的财狼虎豹联合倾轧,今时今日却轮到大昭屹立诸国之首。东欺大齐,南灭南越,就连北境也能力挫瓦剌北凉大军,以势如破竹的姿态接连收复关外三城。
物极必反,大昭又恰巧处于内部分裂的边缘。无论是高旭联合蜀国侵占南越,还是萧庚辰马不停蹄地奔赴各大战场,他们争的都是来日与对方一决雌雄的底气。按现在敏感的情势来看,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户部自冷家上位起,就是皇室阵营中的要员,牢牢地把控着朝廷的钱袋子,向来与武鸣王府为敌。暗地里筹建铁鹰卫的第一笔资金,便是户部在账面上做手脚,将低价的陈粮折算成库银挪用。
这种偷龙转凤的事,已经查不清有过多少次,否则哪有铁鹰卫的兴旺?等到高旭上位,武鸣王府彻底摆脱朝廷的控制,他索性连假账都懒得做了。先是用军饷辎重威胁武鸣军,没能压垮萧庚辰向他低头,后来干脆把国库当成皇室的私库,大大方方地给乔宜送军饷,半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悄然消失。
“从分账开始追查,就只能查到银子流往南方。后来从京都流出的库银,至少四成在半路上被人调包。”孟青说的分账,是指陆晴曛借云袖坊与铁鹰卫生财,想借分账的来探出他们的私库。可惜宋子煦追着查了大半年,毫无所获,只知道银子出京都后便向南去。
萧庚辰和其他人根本听不懂这分账的意思,但国库流出的银子他们却是有数的。武鸣王府虽然在过去没办法染指拨官银出库,但对国库银两的大概数量却是清楚的。按孟青的说法粗劣一算,那便是银子潮水般地涌向南方。按当今的局势来看,高旭极有可能有迁都的想法。
萧庚辰轻笑道:“京都被武鸣军环伺,就算南方有退路,留在京都为政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孟青饶有兴趣地看他下意识转动着扳指,仔细回忆着往昔,竟不知道那扳指是何时戴在他手上的。
萧庚辰只当没察觉到孟青好奇,突然问到:“想来他们平复南越百姓心中的悲愤之情,尚还需要一段时间,不知诸位有什么计策能将骂名引到贵人身上?”
他虽然是让大伙献策,却独独盯着孟青说。操纵民意,恐怕没有定坤阁拿手,又或者说没人比陆晴曛擅长。当初陆晴曛为了风风光光送别陆之林离京,亲手编排了一场好戏,让满京城的百姓在背地里指着先帝的脊梁骨骂。后来这场关于师生尊严的骂战,烧到大昭每个城池,就连领国也不能幸免。
孟青看破不说破,他是想让自己联系陆晴曛,从京都下手把高旭趟混的污水扔给他自己端着。可顾及到怡婷说萧庚辰身边藏有深得信任的暗桩,他只当自己耳聋目盲,猜不出萧庚辰的话外之音。他任帐中的人七嘴八舌地献策,自己则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走过场。
而另一边,萧庚辰像是同他杠上一般,打心底里认为亲赴北境的人是从京都来的,就是借助陆晴曛来打压高旭。孟青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端坐在上位与孟青僵持着。
随着帐中点燃烛台,薛侯等人才看出两人之间的拉锯战,先后闭口不言,静待这场暗斗结束。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见众人不再议论,孟青自顾自地架起戏台来,仿佛好戏才开场一般道,“灭了南越,对大昭百姓来说,他们只会称赞武鸣军神武。真正悲愤不平的是南越国百姓,王爷又不是要做南越的主,何必在乎他们要把丧国之耻怪罪在谁的头上?”
“若南越复国无望。”他伸出两根手指,又摇摇头改为一根手指,强调道,“对百姓来说,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个皇帝下跪,无论是韶乐仪典,新帝登基,还是国破家亡,屈辱丧国,对他们来说,都不比睁开眼便要谋生迫切。他们忠诚于君王,却毕生不会与其有交集。丧国之耻在挣扎苟活面前,南越百姓都不用一代人坚持,他们的愤恨就会被消磨殆尽。”
萧庚辰还没发话,就有人听不得孟青的妄悖之言,打断道:“这番言论简直大逆不道!按你所说,国破家亡,百姓就不该承担半分责任吗?”
孟青打量着他,直到把他看到心虚了才回答道:“百姓纳粮,商贾纳银,他们在困苦中讨生活,食不果腹是常态,却还要供你们这些贵胄的俸禄。太平时,你们在营操练,无战也不曾缩减军中用度,更有甚者,能喊着金汤匙降世,能在京都享乐一生。而战乱时,是你们冲在最前面不假,可百姓比你们好不到哪里去。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倒还能保住性命,若逢匪乱,一家不保,成为他人盘中肉也不是奇事。”
他好笑着反问道:“怎么?若真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最先怪罪的不是百姓供养起来的贵族,反而要求流民百姓拿起锄头反抗强悍的敌军吗?”
那人被孟青问得哑口无言,只听孟青继续道:“他们朝不保夕供着你们,所求的不就是有个安稳的国家讨生活吗?就算国都被破,改朝换代,他们能悲愤一时已经算是仁义地为国戴孝,难道你还想要他们自裁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