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消失的一万七千石粮视若无睹?你知道我被奸人陷害,也知道我借鬼兵之名放粮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民生,于心不安,便找了一番由头,告慰自己的良知。你于心不安的缘故,是因为你心中尚知善恶。但此番你若将自己骗过去了,这尚存的良知,便也要被骗过去了。”
郑君山的声音不高,连窗外的马嘶声都比不过,却撞钟击磬般的震入宁光兴心中。这名已过不惑之年的岐州巡按,忽的想起了少年时。那时他还在太学读书,每每捧卷,读得最多的,总是“仁义道德”四字。
但宦海浮沉多年的强大心志,转瞬便将这遥远的念头压了下来,宁光兴动摇的目光再度坚定,对郑君山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
外边传来驿丞的呼唤:“宁巡按,马备好了!”
“只希望宁巡按能记住一句话。”郑君山从榻上起身,“知善知恶是良知。”
宁光兴沉默了一下,并不回答,走向门外。走到门槛前,又停了下来,望向门外。秋光下,驿丞、驿夫牵着马,和两名判官远远地站在院坝南边等候。
他冷不丁地说:“要对付你的不是我,我也只是棋子一枚。”
郑君山眉毛一挑。
宁光兴侧过半张脸,“如今圣人西行未归,殷如晦也随行而去。阳门本就势弱,如一盘散沙,如今没人能帮得了你。切莫以乾元学宫修行者的身份为丹书铁券,你入京以后,还是多加提防一些,自求多福吧。”
说罢,宁光兴走出门外。
郑君山略一迟疑,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驿舍,来到院坝南边,宁光兴踩镫上马。
一名判官把缰绳递给郑君山,“郑明府,请吧!咱们赶路利索些,明夜就到扶风郡了。”
……
四匹马离开鸣沙官驿,沿驿道奔出武隆峡。
两侧青山夹道,前方一片坦途,通向的却是郑君山仕途的终点。
郑君山的身体随马背起伏,忽的想起当年身在江湖时,与三位友人策马驰于江边。那时他说仗剑行侠虽然快意,但身入庙堂,能做的事却更多。而志不在庙堂的徐应秋迎着江风大笑,直言他若入庙堂,除非杀头便冠、削足适履,否则一定处处受制。
如今的境况被徐应秋说中了,他的神通剑术在江湖中能纵横驰骋,在官场这螺丝壳里却做不开道场。就此焚了告身,抛了印玺,解了衣冠,倒也痛快,但他心中却不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此时从后边传来,伴随着隐约的呼喊声。
那呼喊声渐渐接近。
“慢!”
一袭青随兕服乘马而来。
宁光兴眉头一皱,拉扯缰绳,缓下马速。
陈皓初便乘马来到近前,马未停下,便喊道:“鬼兵过境!”
宁光兴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与两名判官面面相觑。
陈皓初止住马,停到郑君山身边,大声道:“青灵县有鬼兵过境,请郑明府速速回县!”
“鬼兵过境?”宁光兴嗤笑一声,“陈校尉,怎么专查妖魔之事的神咤,到如今都没查清真相?这鬼兵过境之事是捏造……”
陈皓初扯着缰绳,大声打断道:“今日寅时前后,昌平鬼主率领鬼兵过境,还了日前借去的粮食!该时八蜡神已现身,举县百姓亲眼所见,何来捏造之说?县里局势纷乱,五个大族纠集家丁,已把粮仓围了。请郑明府赶快回县主持局面!”
“还粮?”宁光兴皱眉。
作为鬼兵过境主谋,郑君山对此案的内情再清楚不过,此刻也如闻天方夜谭,“真有鬼主还粮?粮在何处。”
陈皓初道:“粮仓里的五个粮窖都装满了,都是粮食!”
虽不知始末,但事情无疑已出现转机,郑君山当机立断,调转缰绳,“走!”
“慢着!宁光兴策马挡到郑君山前方。
陈皓初手按刀柄,厉声道:“若误了要事,青灵县出了乱子,你担当得起吗!”
宁光兴皱眉摇头,“此事太过蹊跷,鬼兵过境分明是人祸而非妖灾……”
铮!
未见寒光,却有龙泉出鞘之声。
宁光兴脑门一凉,獬豸冠被一分为二,从他头顶滑落。
郑君山须发飘动,眼中锋芒令宁光兴心中发寒,他双腿一夹马肚,驿马踏蹄狂奔,越过宁光兴身边。
宁光兴不再敢拦,面色发白地望着郑君山与陈皓初骑马远去。秋风吹来,后背冰凉,已冒出一身冷汗。
……
青灵县县府北边的粮仓外人头攒动,平民、士绅、县中官吏、耆老、大族家丁和族人,多方人手对峙,争吵不休。纵使郑氏与县丞及六曹官吏尽力缓和局势,气氛仍剑拔弩张。
几家大户叫着被鬼兵抢了粮,要进粮仓拿回自家的那一份粮食,但百姓里头,就算有懦弱的,饿了几个月后,也有了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勇气,虽瘦骨嶙峋,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武,在那些魁梧家丁面前,硬生生堵住了粮仓入口。
多方人马争执不休,眼看就要出大乱子。郑君山回到青灵县,却没马上露面。
他从粮仓东边的巷道进去,与教谕等人见了面,没惊动外边的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