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抱住青鸟长颈,掠过林海,穿破浮玉山腰处云雾。凛风吹面,风中已无霜雪杀机,只有草木湿气。他回首遥望,云浮大道渐渐细成线,西边的玄都,也仿佛变成了沙盘上的方寸之城。城外滺水绕过玄都城东,向南流去,水面上有六个蚂蚁般的黑点,是那青雀宫开往西蜀的船。
“要活下去啊。”李蝉心中浮起那少女倔强的脸,默念一句。
前边,山雾朦胧,林木间,青雀宫山门的轮廓若隐若现。李蝉曾与这道山门相守两年,甚至记得清山门柱上每一句题诗,瓦当雕饰的每一处兽纹。此时再见这扇门,便有重回故地之感。
青鸟飞近山门,逐渐减速,李蝉道:“大青,带我进去。”
青鸟行事全凭喜好,啄人眼珠也只当玩乐,闻言直接飞向青雀宫内。
铃下人正坐在山门的铜钲下读经,瞥见青影飞过,扭头去看,不禁瞠目。钩明、隐星二雀君,向来生人难近。青雀宫人想摸一下这两个家伙,都要以玉饵相诱。这时雀君背上,却坐了个人。这人竟骑在雀君背后,这得花了多少玉饵?
大青飞过山门,掠至道宫上空。李蝉低头,便看见交叠掩映的筒瓦深檐。澄虚宫的漆蓝铜匾一掠而过,这是青雀宫人读早课的地方,李蝉只在入门考课时进去过一次。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跟其他青雀宫人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地出入其中,求长生大道。也的确在大半年前那次入门考课时,于经书、道纲、步虚、武功四科考课中,拿到了三科甲上,总评魁首。却被监院一句妖浊入体,拒之门外。
二青飞到李蝉身边,展翅滑翔,与他高度齐平,打招呼般啼叫一声。李蝉一笑,伸手抚过它的翅羽,算是回应。青鸟飞过白石坛场,掠过十丈高的铜塔尖端,塔下有青雀宫人经过,纷纷抬头。
青鸟敛翅,落到灵飞殿前,待李蝉下地,它又倏然变小,落到李蝉肩头,李蝉侧目,伸出食指轻挠青雀颈侧绒毛,青雀脖子贴着他指尖直蹭。第二只青雀此时飞来,也落到李蝉肩头,对他食指轻啄一下,李蝉分出中指也挠它颈侧,它才满意地眯起眼。
灵飞殿里,两名穿蓝衣的净人好奇向外打量,一个六十余岁的净人,低声惊呼:“李蝉?”
所谓净人,是青雀宫中杂役,除非通过五年一度的考课,否则没有修行的资格。这位年老净人,出身玄都乌衣门第,年少时入玄都崇玄署句曲学院,三十二岁上浮玉山,到如今,还未能入得了青雀宫。不过他虽未学神通,对青雀宫上下之事倒是如数家珍,一眼便认出李蝉来。
旁边那位上山仅三月的年少净人低声问道:“李蝉是谁?”
年老净人打量门外,李蝉黑衣上满是尘灰,还有些伤口血迹未干,他低声道:“就是以前看门的那个李蝉,李雉奴!擅闯禁地,偷学法门那人!”
年少净人轻呼道:“是他?我听说,他不是被赶下山去了么?现在这……”
年老净人惊疑不定,只摇了摇头。
灵飞殿下边的白石坛场里,几名青雀宫人驻足打量阶上的不速之客,一下就认出李蝉的模样。一名玄冠青褐的道人,从西侧的灵景殿走出来。道人鬓间有些微白发,眼角有些细纹,却剑眉星目,皮肤白嫩,容貌与青年人无二,正是青雀宫里负责向弟子讲经授课的都讲,李少君。
李少君看见灵飞殿前的李蝉,剑眉一挑,“李雉奴?”又眼神一扫,看见李蝉身上的伤,皱起眉头。
灵飞殿台阶下,一个戴平冠穿青帔的青雀宫道士看见李蝉,愣了好一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道士模样三十来岁,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周正,模样颇有正气。
李蝉笑道:“王朝宗?好久不见了。”
道人王朝宗也是去年与李蝉一同进行考课的净人。与萧灵素一次度过考课不同,他进入青雀宫十二年,两度考课未过。去年考课,才凭一篇乙上的步虚词,经书、道纲乙下,武功乙下的成绩,终于拜入师门,与萧灵素同辈。
净人每半月可在澄虚殿外听经,当年李蝉听李少君讲经,李少君曾赞其颖悟超卓。王朝宗因此特地备礼上门向李蝉请教,与李蝉同读了半月的《琼纲玉纬》。王朝宗本对李蝉颇为佩服,但李蝉被监院拒之门外后,王朝宗又有了另一番感慨,此人毕竟是域外来的人,心术不正,与妖邪沾染过多,虽有一时的聪明,却没有堂堂正正的大智。待李蝉擅闯禁地被逐,王朝宗便更认定,此人好为歪门邪道,终归会自绝前路。
王朝宗本以为李蝉被逐下山,就再没有踏上青雀宮的机会,却没想到,不过大半年过去,李蝉又出现在此。他甚至是骑着雀君,直接越过山门,站在了灵飞殿前。王朝宗看到李蝉遍体伤痕的狼狈模样,心道此人恐怕又惹了什么祸事。他淡淡道:“我既已受度,便不再用俗世姓名,还是唤我灵德子吧。”
李蝉眉毛一挑,却并不计较,叉手行礼,微笑道:“见过灵德道长。”
王朝宗虽受了礼,但李蝉站在高处,他与李蝉说话时不得不仰起头,不由感到有些不适,皱眉道:“你已被监院逐下浮玉山,怎么又进了青雀宫?你可有准入的玉牒?”
“当然没有。”李蝉摇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