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我吗?”钟离宁从未在她二哥口中听过这种语调,一时也不由得怔住。
扶渊和钟离宴都是上过战场披坚执锐的人,他们动杀伐,决不能手软。
“哥哥,可他们不是你的敌人啊,他们是你要保护的人!”豆大的泪滴从钟离宁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混进血泥里。钟离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钟离宁就算是哭,她的泪也要用重华宫里的金盏盛着的,洒在这里,他为她不值。
“你回头看一看罢,”钟离宴道,语气又变回了那个有时会嫌她烦但会一直照顾她的哥哥,“你回头看一看,你护着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钟离宁木然地回过头去,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血肉横飞的惨状。她喉头哽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泪水——又苦又涩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你们……你们停下吧……”一开口,已是泣不成声。
习妍抬袖,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扶渊亦是不忍,他想把钟离宁叫回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然而,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疯魔的人们逐渐清醒,见了眼前的官兵与横飞的血肉,都被吓住了,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啜泣和孩童响亮的哭声。
与此同时,扶渊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又转瞬即逝。
人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方才的事他们不是没有印象,清楚的人都知道,今日怕是死罪难逃了。他们只是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来。
钟离宁愣怔片刻,便毫无仪态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扒开御林军,就要往里面走。
镶着东珠的绣鞋已然看不出来原先的颜色,明珠上也沾了血污。
“钟离宁!”钟离宴赶紧下马,对御林军道,“你们拦住她!”
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离宁纤细的身影已经穿过去了,女孩儿伸出未染纤尘的白嫩的手,把跪在她面前那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女孩儿拉起来:“回家吧,没事了,都回家吧……”
被困住的人们这才看清,头顶的日头不知何时成了北斗,高悬天穹,熠熠生辉。
夜已深,宫门早就闭了,钟离宴还要留在这里善后,扶渊和周同尘送两个女孩儿回映川殿。
扶渊却还在想着方才那道微不可闻的气息,险些走岔了道。
他们拐到御道上的时候,那道气息忽然变得非常浓烈,扶渊警觉起来,调转马头:“同尘,你们先走着,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言罢,不等周同尘应允,就策马飞了出去。
他甚至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方才的事,扶渊心里清楚得很,绝不是什么钟离宁感动了谁,而是有人从中作梗,维持结界的人不会走太远,他兴许还能追上。
扶渊循着那道气息,拐进了一条小巷,果然看到了一个狂奔着的人影。
“前面的人停下!”那人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马,不过几步,就被扶渊拦住。男人明显是被这忽然窜出的马给吓到了,后退了好几步。
可是等他抬起头,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后,却不由得大惊失色:“扶渊?!怎么是你!”
扶渊沉着脸:“二爷,这话该我问你吧?”
那道气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闹鬼……”周二猛拍胸口,大喘着气,额上全是汗。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扶渊不由得皱眉,“已经宵禁了,你还在大街上乱逛,活该见鬼。”
“呸!”二爷啐了一口,“你怎么也在大街上乱逛?”
“我有正事,”见二爷这时候仍同他拉扯,扶渊有些不耐,便随口胡诌,“抓‘鬼’。”
“就你一个?”二爷又问。
“行啦行啦,”扶渊赶他,“你赶紧回去吧,你爹没派人跟着你吗?”
“他们都追不上我。”二爷有些自豪。
合着是一个人逃命了……扶渊扯着缰绳,低头对他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快点儿回去,别瞎逛了,明早还得早起给陛下诊脉呢。”
二爷应了,目送他走远。
这脸可真好用啊。男人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皮,笑了。
扶渊抄小道追上了周同尘他们,等他到时,也已经快到映川殿了。
习夫人与一众仆妇守在门口,等着习妍她们回来——她瞒住了两位老人,心里却是极不安定的,为着今晚魔族送回来的文书,也为着久未归家的习妍。她本想着,等习妍回来,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可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回来的时候,却早已泣不成声。
把两个小姑娘送到了家,扶渊和周同尘便并辔回去了,扶渊回连远殿,周同尘回他的小窝,正好同路。
“上神在想什么呢?”见扶渊一副若有所思久久不语的样子,周同尘还以为他是在想方才的事。
“我在想,是先收拾文山殿还是紫阳殿。”扶渊直白道,也不和他避讳。
“……”周同尘想了想,道“文山殿。”
“啊,为何?”扶渊回过头看他,没想到他会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