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无上,历代天帝也要敬他三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扶渊把翻过的记载医方的书卷放回去,眼光随指尖滑到了月院长给他拿的几本书上。
帝君他老人家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天时院吧?
扶渊勾勾嘴角,把那几本书都拿了出来。
月院长给她的卷轴都是一些上古的典籍,大多是重新誊抄过的,但无论是原版还是再版,都是如出一辙的晦涩难懂,好在阁楼上书多,不至于让他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找了许多注释的书,时不时记些笔记,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窗外风雪仍不肯停歇。
雪下得太大,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许是高处风大,镶着云母的花窗“哐哐”作响,硬把扶渊从无端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是几更天了?
明日还有大朝会,扶渊不想睡得太晚,省得第二天起来没精神。他起身绕过书案,想看看博古架上的莲花漏。
“喂,小孩儿,过来。”扶渊还未看清现在到底是几更天,就有微风拂面,他回头一看,一个样貌清俊的男人,正立在他书案后。
扶渊并不觉得突兀,而是十分听话的走过去了。
男人随手扯了一张纸,提笔蘸墨:“净做这些无用功,本尊提点你两句。”
“是。”扶渊恭敬道。
“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不可不察也。”男人落笔如疾风骤雨,“你记好了。”
扶渊凑过去看,男人却忽然不见了。
他忽的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连衣服都脱了。
他掀被起身,摸索着点了灯,照着桌案。
“物有自然,事有合离。有近而不可见,有远而可知。近而不可见者,不察其辞也;远而可知者,反往以验来也。
巇者,罅也。罅者,涧也。涧者,成大隙也。戏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谓抵巇之理也。
事之危也,圣人知之,独保其用;因化说事,通达计谋,以识细微。经起秋毫之末,挥之于太山之本。其施外兆萌牙蘖之谋,皆由抵巇。抵巇之隙为道术用。
天下纷错,上无明主,公侯无道德,则小人谗贼,贤人不用,圣人鼠匿,贪利诈伪者作,君臣相惑,土崩瓦解而相伐射,父子离散,乖乱反目,是谓萌牙戏罅。圣人见萌牙戏罅,则抵之以法。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或抵如此,或抵如彼;或抵反之,或抵覆之。五帝之政,抵而塞之;三王之事,抵而得之。诸侯相抵,不可胜数,当此之时,能抵为右。
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阖,能用此道,圣人也。圣人者,天地之使也。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可以上合,可以检下。能因能循,为天地守神。”①
……为天地守神?
扶渊把这些话看了又看——真奇怪,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些?
扶渊把这些话又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这“天下纷错”没问题,“上无明主”他就不能苟同了。这篇文章的意思是叫他止隙,哪来的缝隙?都已经裂得比天堑还深了。
不过这话说得不错,文章也是好文章。扶渊把这些都收好,重新躺回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朝会后,扶渊问钟离宴宫里可有帝君的画像,写实些的那种。
钟离宴想了想,说宫里有个帝君的生祠,里头应该有画像。
二人结伴而去,发现那祠堂已经落了灰。二人拜过,又把祠堂稍稍收拾了一下。
“你怎的想起这个来了?”钟离宴悄声问他。
“这张肯定不是按着帝君本人画的,”扶渊回的驴唇不对马嘴。画像上的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得太过官方,和昨日扶渊梦见的清隽男子大相径庭。
“什么?”钟离宴皱眉。
“昨夜帝君给我托梦了。”扶渊把那张纸掏出来,递给钟离宴,“他说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不可不察也。让我记好了。”
“你确定?”钟离宴显然是不信,“这明明是你写的。”
“我能写出这么好文章?”扶渊反问,“都说了是托梦。”
钟离宴沉默一阵,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他说的轻巧,”钟离宴叹了口气,也不管自己正站在人家的祠堂里,“他就算是八月十五之前和我说这些,也无济于事,防患于未然我当然明白,可我看不出来哪里有缝啊。”
“……这时候说这些确实晚了,”扶渊道,“可帝君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是不是……这话是只对我一个人说的?”
【作者题外话】:①选自《鬼谷子》。我最近在学这个,感想和钟离宴一样。(没想到吧!直接更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