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鸣三声。
宰予从睡梦中苏醒,睁开眼,只能看见眼白处布满了血丝。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莎士比亚。
通齐还是通晋,这同样是个问题。
——宰予。
宰予昨夜在图书馆里将齐晋争霸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又根据鲁国现有的局势,仔细的衡量了一番做骑墙派的可行性。
现如今,郑、卫等国已经全面倒向齐国。
宋国也因为乐祁事件对晋国心怀怨恨。
天下大势的变化只在一瞬之间,宰予感觉距离鲁国挨铁拳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而根据他昨天从齐国商旅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齐国动武的时间最晚不会超过秋天。
宰予之所以敢下这个判断,是因为商旅告诉他,齐国今年二月突然宣布将关市税率上调至百分之十。
众所周知,齐国关市税从齐桓公开始便一直被作为战争税使用。
而百分之十,也是桓公为后代设置的顶格税率。
齐侯突然大幅上调关市税,他想干什么,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而菟裘邑下属的商旅们也纷纷建议宰予,最好在这段时间切断与齐国的商贸往来,因为他们已经没办法确保鲁齐商路的安全了。
甚至还有人表示,就算商路安全,也不应该去齐国经商。
因为齐国在关市税中赚到的每一枚刀币,都会变成箭矢射向我们伟大的鲁国。
当然,宰予才不会理会这种言论。
因为齐鲁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怨,齐侯对鲁国采取的策略也是一边拉拢一边威吓。
这一点,从年初时齐侯下令归还鲁国旧土就能看出。
说到底,齐侯只是想得到鲁国在齐晋争霸中的表态支持,但很显然的是,阳虎并没有领齐侯的情。
齐国送还的领土,阳虎照收不误。
但想要他松口支持齐国,那是不可能的。
齐侯的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是勃然大怒,这才会在二月提高商税准备对鲁用兵。
而齐国一旦出兵鲁国,晋国到底会不会派兵援助,这同样是个难题。
晋国内部现在正因为乐祁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呢。
范氏与赵氏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先低头。
在他们两家达成和解之前,六卿的军队谁都不敢乱动,生怕被对方背地里下绊子。
而晋国的大夫们则忙着抢救周王室,他们正伙同单子、刘子的部队在成周与儋翩的党羽、王子朝的残党以及郑国人交战。
从目前双方对垒的态势来看,估计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种情况下,如果晋国人说他们会来援救鲁国,宰予只会当这帮孙子在说笑。
可如果直接背弃晋国,虽然齐国的这顿打是不用挨了。
但等到六卿把家务事处理完,说不准就得秋后算账,被晋国狠狠地拷打。
虽然宰予可以凭借与赵氏、田氏,乃至于与齐侯的关系,让菟裘免于这次灾祸。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鲁人,而且还是鲁国的大夫。
吃了国家的俸禄,该贡献才智的时候,自然也应该贡献才智。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鲁国的百姓陷入刀兵水火吧?
宰予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学习春秋老墙头草郑国的一贯作风,两头摇摆起来!
既然都已经决定里通外国了,那通一个和通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宰予翻身起床,走到几案前坐下,拿起狼毫笔一挥而就。
……
晋国,新绛,赵氏下宫。
赵鞅的面前摆放着那封来自菟裘的密信,读了一遍后,便眉头皱紧像是在深思。
正当他思索之际,正殿之外忽然快步走进一人,正是赵氏家宰董安于。
董安于见到赵鞅这副神情,不待他说话,便开口询问道。
“我方才看见毋恤小君子回来了,是鲁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赵鞅叹了一句,起身道:“宰子派人与我传信,说是齐人将要伐鲁,他担心毋恤继续留在鲁国不安全,于是就派人把他送了回来。”
“鲁国不安全?”
赵鞅的话说的很简洁,但董安于却听出来赵鞅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您的意思是说,宰子认为鲁国无法抵挡齐国的军队,而晋国也不会派兵援助。所以鲁国有可能背弃与我国的盟誓,转而投向齐人的阵营?”
赵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微微点头。
如今晋国执政卿范鞅已届八旬高龄,不过虽然年纪老迈,但他的权欲却依旧不减当年。
或者说,正是因为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范鞅才会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在人生最后的时光中给范氏谋取最大利益。
乐祁与赵鞅私下饮酒,这本不算是什么大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