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沉。
当月光再也无法穿透茂密的枝叶后,此刻的山林幽暗得有些可怕。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偶尔会传来一串串虫鸣声,偶尔会窜出一只或是一群不知名的小兽,打破这让人倍感窒息的宁静。
忽然,一小圈光源由远而近地扩散在这寂静的黑暗里。
光源最中心的位置——
一个男人半扛着另一个男人,像神明般地缓缓从冷光里走了出来——
是深一群。
深一群没料到自己还能活着从野猪的围攻中走出来。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护着陈一晨先走的。
接着,他把老张架在了略高于野猪的树杈上,至少,在自己和野兽搏斗的过程中,能保证老张不被其它野猪攻击,或分食。
他是男人,关键时刻保护女人、孩子和伤员,是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必备的责任,这也是他自小接受的教育。
等做好这一切后,他才松了口气地找了根木棍用作防身。
野猪很多。
约莫有十五六头左右,雄猪的比例远远超于雌性野猪,攻击力可想而知。
他不敢轻易招惹它们。
他知道,若是不小心引起野猪的恐慌,只会增添它们的斗志。
野猪也弄不清深一群的路数,同样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人类看去!
一人,一群猪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
就在野猪群觉得了无生趣,准备离开时,老张的一条腿不知怎么地,就从树杈上滑了下来,大概是碰到某个受伤的部位,他疼得大叫了一声“啊呀!”,就醒了。
野猪被老张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打头的那只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就朝着深一群冲了过来。
深一群抓紧了木棍。他思考了无数种防御的可能,可当那头壮硕的雄猪朝着他逼近时,他还是本能地躲了过去。
“开灯!开灯!他们怕光,用光照它们的眼睛!”
清醒过来的老张看到树下的情形不太对劲——十几头野猪正围着深一群蓄势待发。他赶忙提醒道,“山里的动物都怕火,都怕光,你赶紧用光照他们的眼睛……”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哪里去找光源?
深一群握紧了手里的木棍,他屏住呼吸,时刻保持着战斗的姿势,一双眼警惕地盯着眼前野猪的动向,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问道,“我身上没带光源,你那里有吗?”
老张沉默了半秒,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音色低迷,“我也没带……”
空气又重新凝滞住了。
深一群额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老张受伤的腿又重新开始往外渗血,血珠顺着树干往下淌,也是一滴接着一滴。
而那只打头的雄猪已经开始酝酿着下一次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深一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询问道,“手机自带的电筒可以吗?”
说着,不等老张回应,他已经率先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打开电筒。
一道光就这样在黑暗里绽放开来。
瞬间,四周都亮了。光源所到之处的野猪纷纷逃离,就连攻击过深一群的那头接近300公斤的雄猪也开始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彻底消失在丛林深处。
深一群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这才缓解下来。
“你还好吗?还坚持得住吗?”
深一群走到老张跟前,老张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深先生,今天真是多亏了您,不然我这条老命铁定交代在这里,只是现在,我怕是要撑不住了……”
“别说丧气话,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山庄了。”
说着,他将手机叼在嘴里,两手用力地将老张从树杈上扶了下来。
有点糟糕。老张的腿又开始血流不止。
天,太黑了。
即使有手机电筒的光亮,深一群也没办法从草丛里再次找到能为老张止血的草药,只能寄希望于陈一晨顺利回到山庄后,带着刘管家和医生过来接应他们。
但愿,她不会来得太晚。
……
野猪群被驱离后,山间又重回寂静。
深一群咬着手机,一手拽着老张的胳膊,一手揽着他的腰,两人艰难地朝着山庄的方向前进。
为了保持清醒,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张聊着天,什么都聊,家庭、工作、孩子……
老张回复得很慢。
渐渐地,他又疼得昏厥了过去。
空气又重新变得沉默。
深一群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前方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手机电筒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有些冰冷,冰冷得像极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半昏迷着被送进手术台上,等他挣扎着张开双眼,哭喊着要找爸爸妈妈时,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等他再次醒来时,爸爸妈妈都没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那一年,他9岁。
那一年,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一个人,一条路,一直走到黑。
就像现在一样。
他感觉自己,快要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