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微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古代的赋税徭役,她是早有耳闻的。
孔子说,苛政猛于虎,县令作为地方官员,有时为了增加财政收入或满足个人私欲,会巧立各种名目来征税。这些名目往往五花八门。
比如在正常的田赋之外,通过操纵银钱比例、奇零折算、串票费、遇闰加征、上下忙之别、开征前后之别等手段来增加税收。例如,银钱折算中,官府会操纵折价,使折价远远高于市价,从而获取额外的收入。
但是沈南微一直以为这仅仅是存在于故事当中的一句话,但却没有想到,现在这税务实实在在压在自己身上。
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她一个手中还算有钱的生意人尚且如此,若是贫民百姓,那更没有活路了。
不交肯定是不行的,人家既然找到面前来,那就是怎么辩解都没用的了。
沈南微抿嘴决定先咽下这口气,有什么等君祁回来再计较。
说来也是倒霉,君祁前脚刚走。
早知道如此,就该带着君祁一同出来见见这帮子贪官,看他们到时候连自己的舌头都得贪下去。
“那么,请问官爷,我们得付多少赋税呢?”
为首的官差冷哼一声,像是很满意沈南微识相,一边上下打量玉楼宴,似乎是在评估能从这片小店中收上来多少钱。
这些刁民哪里知道,征税也是一门技术活。
要是收少了,自己就亏了,钱袋子就憋了。
但要是收太多了,对方付不起,搞不好鱼死网破,那也大可不必。
最好能永远让百姓处于吃不饱但是也饿不死的状态,永远欠债,但是永远都有一线希望。
就在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再加一笔赋税,再让他继续欠款,这样才能世世代代做牛马,世世代代给官差赚钱。
沈南微预备着,只要对方开口,只要数目不是特别离谱,她就接受,然后等君祁回来就让君祁解决。
正好验证一下君祁这个靠山到底靠不靠得住。
官差违法征税的事情,在沈南微知道之前,太子就已经知道了。
他到这里,并没有大张旗鼓,而且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一点,就是防止有奸细半路截胡。
所以虽然那些官员知道他要来,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到了。
君煜的所作所为,县令全然不知道,自然也就不知道玉楼宴内外早已经被太子暗卫如同铁通一般围得水泄不通,他的一举一动也早就被举报给太子。
太子正在喝茶。
对玉楼宴被违法征税的事却不置一词:“征税这种小事,本宫也不好一一过问,只要甘州纳上来的税是正常的,剩下的,随便怎么折腾。
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也需要让底下人贪一点,要是没有这么点油水,又有谁愿意好好干活?且随他去。
只要君宇和君奕没事就好。”
提到一双儿女,君煜那双冰冷的眼神少见多了一些柔情在里面。
他甚至觉得南音太温柔了,温柔到甚至在孩子的名字里面加上自己的姓,这样直接去掉沈姓就可以直接用——他也没问过两个孩子的意见,总之,是他的孩子,那还能跟别人的姓吗?
他也不管,其实沈南音当年给两个孩子取名“君”的意思,单纯因为这个字好,以后要成为一个君子。
跟君煜没有半文钱关系。
“沈老板家大业大,上边说了,你们这些行商的,要额外补缴一份商税,不多,这个数……”
官差正要说话,却被沈南微一把按住,她用眼神看看周围,那双灵巧的黑眼睛四下里转转,连带着官差的眼睛也跟着她一块看。
食客吓跑了不少,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官差办案,还是引来了不少好奇心重的人,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围着看。
那也就是说,不管官差说什么,百姓都听着呢,都看着呢。
沈南微用眼神示意,嘴上的话说得很漂亮:“官爷,您看,我这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刚刚进了一批货,手中实在是没有现钱,您要不改日选个时候再来,我必然将税钱双手奉上,您看如何?”
沈南微特意把“选个时候”四个字咬得很重。
而官差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很快理解了沈南微的意思。
选个时候,那就是白天也行,晚上也行。
现在当着人面来收钱,毕竟是以收税的名义,到时候能落在手里的毕竟少。
可要是等个人少的时候再来,收多少又有谁知道?
到时候能到自己口袋里的岂不是更多?
官差点点头:“算你识相,这可是关系到民生社稷的大事,的配合。”
一边说着往外走,一边对周边指指点点看热闹的观众道:“看到了没,都好好学着点,都得配合,平时有个什么灾祸,朝廷发赈灾粮的时候一个两个往上抢,一等缴税的时候,一个两个往后缩。
你们要是都有沈老板这觉悟,我何必跟你们打打杀杀的呢?”
周围的百姓往后退,一脸漠然,连带看沈南微的眼神都变得不客气起来,眼神当中充满了怨怼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