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蹉跎的岁月,恍惚的命运
岁月蹉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 1984 年的清明节。杨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月季花似乎也带着几分羞涩。我与姓姜的正在检察院广场上忙碌地修理着花池。突然,一个触目惊心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朱楠,你妈给你带来了包裹,……”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面无表情的中年人。
当我接过他手中的蓝布袋。“妈呀”,像被电击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喉咙猛的钻进了那该死的黄痰,“哈…,咔……,呸………呸呸”坏东西,黄痰飞溅到池中火红的月季花上。是幻觉,还是相似的人。甩甩脑袋,眨眨眼,睁眼再看一次,不错就是他!是同住一队,教我五年级的那个班主任,王老师。我恨大地为什么不裂开一条缝?我问命运怎么这样捉弄人?我恨你,1975年狼狈为奸,和“老天爷“串通一气,掐断我上学的路……“。
曾经在上初中的路上,你我对面相遇,我不站路边让道,也不礼貌的叫“老师好”,而是装着没有看见,仍然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中间,以示对其心中的不满。
王老师这个人文笔很好,人也很精明。在那动乱的时代,能与虎为伴;在这复燃的烈火中。又能华丽转身,足见他嗅觉之灵敏。可在爱情上,他又是很迟钝的人,四十岁了,还枯守空房。天助姻缘,公安局奈局长,四十多岁归国的侄女儿,看上了他,这难道是因祸得福吗?……。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不公。
“老师,谢谢你了”。我很尴尬的接过布袋,里面装着,南京那房东给的,洗得发白,浅蓝色的工作服,和一封牛皮信。姓姜的看出了我的窘态,自言自语的叹道:“老师、检察官、人生呀、苍天啦”。
那天,我看见“老师”在办公室,便拿着一封信走了进去:“老师,麻烦您把这个信递给我妈。”他立刻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脸色阴沉,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到办公室来了?什么信?放在那桌子上!”见他满脸不高兴,我赶忙放下信封,匆匆退出了办公室。
那时,公、检、法的办公区域与宿舍,连同看守所都位于同一个大院之中。一条长达三公里、呈十字形的杨树大道,将偌大的院子划分成了四个区域。十字形的前半部分矗立着公安局与检察院的办公楼。穿过那条横字形的杨树大道,便是法院的办公楼与宿舍。看守所那阴森的铁门,正对着十字形一竖的马路,隐匿在院子的最深处。当时的住房条件远不及现在,许多家属都居住在农村老家,这里只有宿舍与办公室。通常是 5 至 6 人共用一间屋子,摆放着上下床,依旧延续着军队的传统,被子都叠得如同豆腐块一般,虽然清贫却也整洁。奈局长的宿舍是个里外套间,位于宿舍群的最前排。宿舍的外套房兼具办公与接待的功能,屋内摆放着两个文件柜、一张木制办公桌、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放置着一个茶几柜,相较于所长的办公室,少了几分气派,或许是因为这里主要作为宿舍兼私人办公接待场所的缘故吧。不过,每天的开水都会有看守所专人送来,而送水和打扫卫生,则是我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奈局长常常会把手枪遗忘在桌上,每次我擦拭桌子时,看到那把五四式手枪,总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它,生怕不小心碰响了那手枪。
由于看守所犯人,源源不断的增加,已人满为患,又借调了县卫生学院新建的大楼,已公审的三百多犯人,分三天,转移至新学区。看守人员不够,招聘有关系的,兼或有过此职业的退役军人。当年人民公社时,曾在我乡工作过,现已退休的特派员杨干事,也在其中。我清楚的记得,5岁那年他摸着我的头说:“谁家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真好看哟”,现在:我是真好看了,这也许是他拿枪的手摸我脑袋的罪过吧?
卫校新建的宿舍,住着干部和武警。三百号犯人只能住在教室、校礼堂或图书馆。礼堂很大就要分割,这时姓姜的和我就派上大用场了。我画图,放线,还和姓姜的一起砌墙。他斗大的字,认不得一个,是个睁眼瞎。他拿着图纸总是倒着看,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教他横轴和竖轴,教他字母和数字标注的区别。不过他砌墙的的眼力劲很好。尤其是那个方柱,他不用沱螺掉线,从来都不扭腰挎屁股的,不象我砌墙的眼力不行,心里没有那个普,全靠沱螺。那天屋檐挂冰溜,我们俩没有干活,在教室内,看看壁上的抹灰,冻坏没有。“老姜,怎么你的眼力劲那么好,有什么诀窍吧?”
他说:“这个真还没有什么诀窍,主要是多练,象买油郎在铜钱孔中倒油一样,熟能生巧,你在这方面还没有经常的实战”。
我说:“那以后有用眼力的活,你就让我一个人干,你在旁边歇着”。
他说:“这么多人等着要住呢?能歇吧”。
“对,不能等,朱楠,看守所每天进来,成百上千的人,快把牢房挤破了”从身后传来一个70岁左右老者的声音。吓我一跳“是吗?怎么每天有成百上千的坏人?”杨干事淡淡的一笑说:“现在是运动,所以每天抓的人就多,你们两个非得来当这个运动员,瞎凑热闹的”。
是啊,回首往昔,那样的运动,如熊熊烈火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