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让人欲哭无泪
车过猫山大桥时,望着那滔滔江水,我竟产生了纵身一跃、与世决绝的念头。“别动,老实点!”武警紧紧抓住我身后捆着双手的绳索,怒目而视。我不禁心想,他的警惕性怎么如此之高,难道能洞悉我内心的想法?这感觉就像猫在戏弄毫无还手之力的耗子,连死都不让我如愿,实在是残忍。
那天清早,队长堂叔兴奋地拿着响锣,在村子里边敲边喊:“咣——,今天全队男女老少都要到月山去开会!铛,裆铛,可不能迟到哦!”那叫声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就如同抗日时期维持会长通知开会时的“皇军今天召集开会啰,乡亲们尽快到村头的老枫树下集合啦”的呼喊,只是少了那时的紧张与严肃,锣声与喊声相互交错,在村子里回荡。
月山到了,鹰嘴山农场到了。会场上人山人海,一片嘈杂混乱,红旗在空中肆意招展,喇叭声震耳欲聋,黄尘漫天飞扬,呈现出一片热闹却又无序的景象。林场牛棚的地上蹲着 13 个人,个个低垂着头,其中 10 个人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三副脚镣链拖在地上,不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乌鸦在牛棚顶上盘旋,发出阵阵令人心烦的叫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27 个武警神情专注,严阵以待,在三副脚铐旁,六个武警,嘴唇尚显幼嫩,黄软的胡须根根直立。他们都清楚,这是在等待台上那 10 人的宣判完毕的时刻,等待着那决定生死的“午时三刻”。有 两个“强奸犯”喊着“冤枉”,紧接着是三声枪响。妈妈像一只护雏的大鸟,不顾一切地张开受伤的翅膀,扑向那牛棚,默默地、无声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这时小娘也来了,拉着我妈说:“大嫂,别这样了,会让楠楠更难受,好好改造,放心家中……”我叫着:“妈呀,小娘,呜呜————”哽咽的哭声钻不出喉咙。
“汪,汪”,警笛急促鸣叫,红蓝灯闪烁不停。“好了,接见时间到了,上车吧!”武警抓着反剪双手的绳索,将我推上了车。小娘扶着我妈,没有挥手告别,也没有泪水的滑落,妈妈的头依靠在小娘的肩上,蓬乱的头发在闪烁的红蓝灯光中肆意飞舞,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绝望,心如这车后扬起的尘土……。
此时,心已疲惫不堪,泪水也已经流干,没有多余的思绪,只想着闭上眼睛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唯有那个袁老头,身为“反革命特务”,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笑容,好似参加奥运得了冠军一般。或许是经历得多了,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哐当”,第三天牢门打开了。“朱楠,出来”;“所长叫你”,我穿过幽静的廊道,看到“所长办公室”的铜牌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办公室里有大靠背椅和楠木大办公桌,身后墙上挂着邓伟人那和蔼微笑的画像,一面硕大的红旗与桌上的小红旗相互映衬,桌后的中年人方头大耳,给人一种不亲不卑、威严可敬的感觉。“朱楠,所里设备年久失修,请示上级后,让你出来协助李干部,整理整理,……好好表现——”。
“好的”,我毫无心情去回应感谢,只觉得自己如同案板上的被拔光了毛的鸡仔,只能任人摆布。
李干部说道:“朱楠,把饭挑到号子里,分发一下,每人 2 个窝窝头,一勺玉米粥”。 不过,半个月会加一次餐,所谓的加餐,就与庐山工地平时的菜类似的,在素菜里加少许荤肉丁,玉米粥也会改成大米饭。
“哐当”一声,门中的猫耳洞打开了,“打饭了哟”,犯人们穿着统一的光头,没有统一的号服,拿着清一色的铝饭盆,像鸡脑袋在气死狗的器皿中那样,在猫耳洞内一伸一缩。唯有加餐时,猫耳洞内才能出现难得的、木讷的笑脸,还夹杂着少许“喂死刑的”,意子是多给点肉吧的轻呼声。
“朱楠,明天把放风院中的花池拆掉,全部重砌一次,要圆角圆边好看的,荷花形那种的”李干部说。
“李所,那么多活我一个人不好干,要一个帮手才好”我无精打采的说道。
“你看哪一个可以和你搭手好”你所长看着那个方角的花池说。
“我号子内,昨天进来那个秃头姓姜的”我说。
“这几天成百上千的人进来,是那个姓姜的秃头呀”他疑惑的道。
我说:“8 月 27 日进来的,那个偷牛的,在家是干瓦匠手艺的,他犯的事情不大,让他出来正好能搭个手”。
“你去叫他出来”李干部把手中的一大串钥匙递给我道。
那天,李干部开着食堂里采购的大三轮车,带着我和姓姜的,一起到石牌的人行街上买水泥、红砖、沙子、颜料、瓦工工具。
我俩认真地砌着砖,无精打采地磨着水磨石,砌成的那花辦样的小花池甚是好看,可惜严冬已到,枸杞叶子腊黄着脸无精打采的低着头,唯独池中那棵寒梅……。越发昂首挺胸,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
妈,你来了”秋风卷着黄叶在地上翻滚,我正在看守所大门外,挥舞着竹扫帚。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呀,你怎么在这扫树叶”。
我指着武警岗亭说:“妈,你在他那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李所,我妈在外面送棉衣来了”,我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