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布政使马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上前,展现出儒雅与从容不迫的气度。
“微臣,河南道布政使马翰,特来拜见太孙。”
“今晚太孙光临开封府,微臣迎接来迟,又逢府衙不幸失火,斗胆恳请太孙移驾河南道布政使司衙门暂歇。”
朱尚炳嘴角一撇,冷冷一哼,抱着长刀侧身而立。
他斜眼望着马翰,语带不耐:“聒噪,都说让你进去喝口茶,哪这么多废话。”
边说边向府内迈了两步,随即又转身望向门外。
“各位是担心被烧到?”
“莫非河南道的官都是软脚虾?”
闻言,四周呼吸声猛地粗重起来。
马翰脸上的微笑跟镇定自若分毫不减,他甚至悄无声息地转了转脖子,望向身后一众同僚。
空气中的呼吸似乎凝固了片刻。
彭英耀清了清嗓子,转过身面对一众官员。
“诸位,随本官跟马大人一同进府,拜见太孙吧。”
官员们无声地拱手鞠躬,再次抬头时,马翰已抬腿迈向府衙石阶。
河南道总共多少官员?
今日,开封府衙前可窥一斑。
两大司各30多号人,开封府自身也有20多位,再加上其他司衙及来访的地方官员,前后近100名衣冠楚楚的禽兽踏入府门。
作为一道之主,马翰早就练就了沉稳冷静的气度。
然而。
今晚进到开封府,他那不变的面色却有了一丝波动。
府门后,举着火把的锦衣卫士兵分成两列,为他分出一条狭长通道。
穿过那巨大的照壁,前府公堂豁然显现。
公堂之上,在少数锦衣卫的监视下,全府官员像受惊的鹌鹑挤作一团。
马翰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
过去,他常来此处,登高楼,品茶对弈,悠然俯瞰汴京城。
如今此地此景,变得陌生至极。
身后的锦衣卫士兵静默如林,一根根立得笔直。
马翰的眼皮轻轻耷拉下来,思绪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家乡求学的少年时光。
那时,张载大家的警世名言已流传多年,他对那几句话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圣贤教诲。
但随着时间推移,书越读越多,文章越写越多,他先后成了童生,秀才。
继而又中举,最终金榜题名,成为两榜进士。
正值国家初创,万象更新。
他对官场、对民生还一窍不通,仅凭先生的警句和满腹热忱,成为了河南一个小县的县令。
岁月如梭。
转眼20余载,他已坐上了河南道布政使司左布政的交椅。
近两年,河南道右布政使职位空了,
他几乎成了河南道一言九鼎的人物,挥手之间,关乎万千民生。
直到今天。
马翰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待命。”
一个锦衣卫士兵,手臂一横,拦在了马翰面前。
马翰听到后抬头,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面上浮现出淡然的微笑。
他拱手作揖,衣袖随风轻扬,目光定格在远处废墟中,坐在花坛旁的青年身影上。
“微臣马翰,拜见太孙。”
“进来。”
火光摇曳,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
马翰微微仰首,那声音并非出自朱允熥之口,而是旁边那位身材略显丰腴的少年。
这应当就是燕王世子了。
马翰暗自思忖,眼前的阻拦随即撤去,他迈步踏入断壁残垣之中。
此时此刻,马翰才发现西门越泽跪倒在地,官服凌乱不堪。
本欲简单行礼的马翰,只好整理衣袍,在西门越泽旁跪拜下去。
“臣马翰,拜见太孙。”
朱允熥扭头,目光扫向马翰。
“你来了,待人齐,再一起品茶吧。”
马翰心中一紧,这可不是好兆头。
朱允熥虽未有明显的怒色或责备之言,但仅是未令一员大员起身,已足以表露不满。
马翰再次抬眼,望向朱允熥。
对面,一张大桌上整齐排列着茶盏,因位置所限,马翰看不清茶水内容,却能感知其中茶香已袅袅升起。
桌后,走廊上悬挂的21具尸体,随着热气与微风,诡异地轻轻摇曳。
不多时,彭英耀的报名声从马翰背后响起。
很快,彭英耀也跪在了马翰身旁。
二人无声对视,眉宇间难掩忧虑。
高楼间不时的爆炸声,伴着河南道官员们的纷纷到来与行礼之声,此起彼伏。
火光映照在众人脚下的土地,火星如夏夜流萤,掠过眼前。
空气中的烟雾更浓了,河南道的官员接踵而至,报上名号,逐一跪拜。
“……”
“微臣布政司杂造局副使,拜见太孙。”
当最后一个小官在人群中跪倒之时,朱允熥这才双手扶膝,离开花坛。
他仰头望向那座火焰已由红转白,烈焰冲天的大楼,嘴角微扬。
“楼快撑不住了。”
他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