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胸口剧烈起伏,脚步沉重地挪到一旁的书案,抓起桌上的茶壶,如老牛饮水般急灌入口。
吕氏望着朱允炆前襟被茶水浸湿,眼神中不禁流露出疼爱与不忍。
“允炆,江都也是吴地的一部分啊。”
吕氏眼神深邃,现今圣上健在,皇孙最多不过郡王之位。
但待到太子登基,当今皇孙便成皇子,郡王自然可晋升亲王。
江都亦能升格为吴国。
朱允炆领悟了吕氏言下之意,却依然愁容满面:“但那里是淮西之地啊。”
淮西如同吴藩,在大明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朱允炆心如刀绞,几步便跨至吕氏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扶着吕氏的手臂。
“母妃,若真让朱允熥得了这正名,儿臣即便如何勤勉,也无法阻挡他为那个早已死去之人重正名分。”
话音刚落,吕氏全身一震,瘫软在面前的刺绣桌上,刚绣了一半的绢布被压出一道裂纹。
待吕氏再次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与畏惧。
名分。
吕氏望着眼前的朱允炆,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恐慌。
朝堂男子争夺的是权力地位,而后宫女子间,争的仅是一个名位。
她现今已被册立为太子继妃。
假设一切如愿,她未来将身登大明皇后之尊,进而成为掌控后宫的皇太后。
至于那位常氏,最终或许只能在史书里捞得一个追封的名号罢了。
然而,一旦朱允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必会为常氏正名,让她拿回皇后乃至皇太后的位分。
到那时,她自己就只能屈居太妃之位,在宫廷的一隅默默守着那份孤寂与冷清。
想到这,吕氏的眼神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惧。
一旦大明皇后之梦破碎,而皇上驾鹤西去,她的命运,恐将不堪设想……
这念头如寒风过境,让吕氏猛然间紧捂住嘴。
朱允炆眼神幽深,语气坚定:“母妃放心,儿绝不会让您遭受那些苦难。”
这话如同甘霖滋润了荒漠中的行者,吕氏猛地抓住朱允炆,既是希冀又夹杂着隐隐的忧虑:“儿啊,你打算怎么做?”
朱允炆面目微狰,压低了嗓音,话语间藏着不容忽视的狠厉:“黄子澄先生被发配至宣府镇开平卫,朝中虽多有揣测。”
“却因皇爷爷的威严,未曾详知内情,但若……”
言及此,他目光一凛,眉宇间怒意难掩。
若朝中老臣得知真相,仅仅因为皇孙与先生之间的些许争执,皇上便如此处置,恐怕朝堂立时便会风波四起。
那些老臣或不敢直接非议皇上,但他们一旦洞察原委,矛头必将直指这风暴中心的朱允熥。
朱允炆接着说:“再将淮西之事一并抖搂出来,二事叠加,纵使皇爷爷再恩宠,也难以平息朝野的非议之声。”
借前朝人点燃导火索,引朝臣哗变?
吕氏凝视着朱允炆,一时难下决断。
朱允炆哪还顾得上什么后果,语气愈发迫切:“母妃,此事真的是片刻也耽搁不得了。”
“说来还真要感谢朱允熥,若非他,孩儿何来机会日日离宫,前往曹国公府。”
吕氏连忙拽住了朱允炆的手,连连摇头:“你该不会是要亲自去找那些旧臣吧?万万不可。此乃险棋,断不能行。”
“母妃。”朱允炆心急如焚。
吕氏面容坚决,不容反驳:“母妃绝不会让你置身于风口浪尖,万一……万一被皇爷爷察觉,我儿的前程,恐怕就……”
朱允炆挺直了腰板,还想争辩:“但……”
吕氏迅速抬手,“此事由母妃来安排。将来若有风浪,也都与你无关,所有的责任,母妃一肩承担。”
朱允炆眼眶不禁泛红。
吕氏轻笑,手抚过他的头顶,满是宠溺。
“我的儿生来便有英雄气概,将来必成大器。成大器者,行事须光明磊落,不容他人指摘半分。”
“即便……即便将来权柄在手,也莫忘了宽厚待人,尤其是对你的弟弟们。”
这一瞬,寝宫内满是温馨,母慈子孝,画面动人。
朱允炆用力一点头,依偎进吕氏的怀中。
……
“三哥封郡国淮西,可喜可贺。”
“允熥,恭喜恭喜啊。”
话说朱允熥这一边,刚一踏入宫苑门槛,就被两个妹妹朱清姝、朱清宁,以及年幼的朱桱团团包围。
三人小脸蛋上洋溢着喜悦,争先恐后地向他道贺。
他一脸诧异,随口问道:“你们都听说了?”
他在中极殿被新封为淮西郡王,这才刚回到东宫,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提前飞进了东宫的墙院内。
一旁的秀婉笑靥如花,轻轻颔首道:“殿下,是刘总管派人特地赶来通报的。”
“是他……”
朱允熥喃喃自语,目光转向正撅着嘴,企图再次攀上自己身上的朱桱,“二十三叔,天色已晚,你怎还不回去呢?”
眼见暮色渐沉,朱桱仍未离去,朱允熥不禁忧虑起来,生怕回头李贤妃见不到儿子归家,会误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