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徽转而望向兵部尚书茹瑺,此人十分低调。
年仅十六,便因才华出众被地方举荐为贡生,进而踏入国子监的大门。
感受到詹徽投来的目光,茹瑺略作沉吟,正色道:“或许,陛下的想法与我们截然不同。”
詹徽急问:“你的意思是……”
茹瑺微微颔首:“我们皆知陛下性格,无论何事,即便是昔日……也不曾如此大费周折,这非陛下的惯常作风。”
赵勉瞥一眼茹瑺,追问道:“那么,茹瑺兄觉得,陛下今日此举背后,意欲何为?”
茹瑺面对赵勉,摆了摆手,“陛下的深谋远虑,哪里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揣摩透彻的?”
詹徽眉头紧锁,听茹瑺如此一说,内心也不免动摇起来。
“难道陛下真没在筹谋那件大事……”
他未明言何事,但言下之意,众人已心领神会。
皇太孙。
茹瑺目光掠过身后的解缙,缓缓言道:“皇上若真有意,或许今日之令便非止于改封。届时,各位可有胆量犯颜直谏?”
詹徽抿唇不语,眉峰愈锁愈紧。
就像茹瑺所言,此事当真做了,他自问断不敢谏言。
皇城之外,斑驳石板间,至今似乎还能嗅到昔日血腥的气息。
“只是……”
赵勉眉宇间微露忧色,欲言又止,只张了张口。
詹徽眼光一侧,悄然将赵勉的神色收入眼底。
朝堂之上,这位手握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乃是他的首要威胁。
他虽独揽吏部,跟袁泰共领御史台,权势滔天,但是赵勉执掌大明钱库,实权亦不容小觑。
詹徽语气平和,“赵大人所虑为何,可否赐教?”
赵勉仅是轻轻瞥了詹徽一眼,并未作答,转而视线投向正低头凝视地砖缝隙,似在沉思的解缙。
中极殿内,解缙今日之举,其立场已昭然若揭,颇为耐人寻味。
这位几乎能与半朝为敌的翰林,竟站在了淮西郡王的一边。
解缙恍然回神,抬头望见面前四位老臣,面上闪过一丝为难。
“下官突然忆起家中拙荆今日炖肉,此时或已酥软入味,下官先行告退。”
言罢,解缙拱手为礼,匆匆作别。
詹徽等人并未阻拦,微微颔首,由得解缙仿若逃离般离宫而去。
直至解缙的身影消失无踪,詹徽才再度开腔:“赵大人莫非忧虑东宫……”
如今稳坐东宫的女主人,乃是近几年才晋升的正位。
詹徽一语中的,道出了赵勉心中的隐忧。
赵勉不加掩饰,点头坦承:“这正是祸起之源啊。早些年或许还可另说,但眼下的局势,恐怕不用太久,咱们就得为此烦忧了。”
若按正统来讲,现今东宫里,最名正言顺的嫡传子嗣,非朱允熥莫属。
就算吕氏后来居上,成了太子的继妃,朱允炆与他的两位弟弟也算得上是嫡子,但在身份的尊贵程度上,终归是稍逊朱允熥一筹。
这就是让赵勉感到焦虑的原因所在。
詹徽哼了一声,他至今尚未公开自己的立场,今日在中极殿的表现,不过是预先铺设人情的举动罢了。
倒是旁边的兵部尚书茹瑺突然发言:“皇上圣明无双。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茹瑺此言一出,除詹徽和赵勉外,连同一旁的刘三吾在内,三人都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终究还是这位行事低调的兵部尚书目光敏锐啊。
刘三吾手里晃动着那道册封朱允熥为淮西郡王的圣旨,说道:“今日燕王殿下又呈上了求调粮草的奏折。”
“诸位还是赶紧回去,依据皇上与太子的意旨,筹备粮草送往北境吧。”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正当他们准备再次迈步时,后方的广场上,内官总管刘建安拿着另一道圣旨急匆匆地奔来。
“各位大人,请暂且留步。”
刘建安气喘吁吁地赶到,大口喘息着。
刘三吾等人微蹙眉头。
茹瑺含笑问道:“可是皇上又有新的旨意?”
刘建安颔首确认,将手中的圣旨递到刘三吾跟前。
“皇上旨意,册立皇孙允炆为江都郡王。”
刘建安把圣旨塞给刘三吾,行了个礼就转身走开了。
几人面上疑惑交加。
赵勉低语,声音细若蚊蚋:“江都郡王?”
江都乃是天下财税之重镇。
詹徽面色数变,难掩惊诧:“竟是江都郡王。陛下早先谈及淮西郡王时,分明言道……”
江南肥沃之地,哪是这等小子所能担得起。
在场众人犹然在耳,詹徽提议改封朱允熥为会稽郡王时,陛下即刻以此为由拒绝。
怎料现在却反将同属江南财税要地的江都,赐予皇孙允炆?
几人眼神交汇,无声胜有声。
……
砰。
东宫之内,太子继妃吕氏的寝殿内。
一只青花瓷罐应声而碎,碎片如雪,铺满一地。
吕氏仍旧端坐于绣案之后,直至手中针尖刺入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