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满努力克制住泪意,然而眼泪却不听话地一直流。
叶浮舟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
他眸色一暗,小指微不可觉地轻轻颤着。
他见过很多人为达成各种目的而在他面前流泪,楚楚可怜的,嚎啕大哭的,带着滔天恨意的。
无论是怎样的泪水,只会让他觉得厌烦不屑。
可听着钱满满小声的啜泣,看着她微红的眼尾,他竟莫名地有些兴奋。
而这份兴奋,第一次没沾染任何杀意。
或许是因为钱满满的表情太过好懂。
她只是单纯地为了开心而笑,为了难过而哭,不参杂尔虞我诈的虚伪。
“师妹生气了?是师兄的错,师兄道歉好不好。”
他克制住心底沸腾的各种念头,俯下身在钱满满耳侧轻轻说道。
钱满满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回头,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眸中。
分明对方是略显卖好的语气,眼神更是三分含情,七分温柔,她却无端觉得不太舒服,这不是大师兄该有的神情。
‘啪——’
钱满满伸出手捂住了叶浮舟的眼睛。
二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钱满满回过神来,赶紧收回手,一时之间都忘了继续哭。
她支支吾吾,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叶浮舟现在的表情,更不知如何解释方才的举动,干脆破罐子破摔,由着最真实的心意开口:
“对、对不起师兄,我只是不想听师兄道歉。”
话音一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钱满满更显尴尬:
“不是说师兄不好,只是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在钻牛角尖,所以师兄不要对我道歉,师兄已经对我够好了。”
叶浮舟静静注视着钱满满没说话,少女柔软掌心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他从未与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过了良久,直到钱满满因二人间的沉默而感到略微不安。
叶浮舟终于开口。
他似是有些不解,晦暗的黑眸中染着犹疑。
“我对你……很好?”
钱满满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不明白为何大师兄的重点放在了这句话上。
“不好吗。”
她眨眨眼睛,掰着手指一件件跟叶浮舟数着。
“我刚来宗门的时候一直在生病,是师兄每天照顾我。”
叶浮舟一愣。
那是由于掌门之命,加上他不相信三长老亲自捡回的钱满满会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前去试探。
“我每次课业上有不懂的地方问师兄,师兄都不会不耐烦。”
他既然决定潜伏在御天宗,自然会好好扮演一个大师兄该有的样子。
“五年前我们去秘境试炼,我不小心跟大家走失,是师兄特地回来找我。”
他也没想到故意打乱队伍,借机独自前往秘宝所在之处时,会在半路遇到钱满满。
“三年前遇到魔修,师兄为了救我们,不惜以身为饵将其引开,还好师兄没事。”
自然没事,那几个魔修本就是他的属下,特地前来与他交换情报。
“再然后就是今天……”
钱满满哭完,心绪冷静了不少,回忆起先前的激动便有些尴尬。
“其实我理智上知道师兄是为我好,仍旧没忍住冲师兄发脾气,可师兄非但不怪我,还反过来道歉。”
钱满满越说越内疚,脑袋僵硬地一点一点下垂,完全不敢抬起。
“我只想着一直重复练剑好累,却没想过师兄也会累,按照师兄的修为,陪我跟过家家似的比剑,一定更难受。”
“不是过家家。”
叶浮舟垂下眼眸,似是第一天认识钱满满般,充满新奇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在心里。
“我不觉得陪你练剑是过家家。”
他今日带钱满满来演武场,的确是想着逼她一把,使她在生死攸关之际能够突破筑基,好早点对无矶子交差。
以叶浮舟前几次的经验,那些所谓的攻略者们,无论嘴上说着多爱他多信任他,行动上依然处处对他提防,将他的一切举动都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虽然他的确不安好心。
若是她们与他对招,必会警惕十足,且恨不得找机会将他反杀。
然而他听完钱满满的话,终于发现了他与钱满满比试时,那不对劲的感觉缘由。
“师妹,你跟我对招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叶浮舟目光深邃,语气中有着若有若无的引诱,好似能勾出人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为什么害怕。”
钱满满只觉得师兄的问题愈发古怪,不由得抬眸看向他。
叶浮舟低笑一声:
“万一我其实只是借着比试的名头想要取你性命,亦或是不小心失手伤了你,你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钱满满不假思索地回答:
“师兄才不会呢。”
“为何。”
叶浮舟紧紧盯着钱满满刚哭完的湿润双眸。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期待着一个怎样的答案。
“你是我师兄啊,还能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