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带走的,是你。”
老实说完这句话,我看到爷爷的脸色变了。
先是一愣,似乎是没有意料到是这样子的结果;
接着,才哇的一口血吐出来,人直挺挺地倒下了!
这一天,小姑变得很忙,一人照顾三个病患,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反正等我打完点滴,被小姑带到爷爷的病房的时候,爷爷的变化让我完全不敢上前认人。
他变老了。
头发全部变白,脸上也爬满了皱纹,跟过去那精明干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他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敢过去。
直到爷爷喊我大名:“莫失!”
那种刻在腿骨里的教训立马让我打了一个哆嗦,赶紧跑过去,在他床头立正站好!
爷爷看着我,表情变得很复杂,过了很久才叹着气对我说:“我原本还想看着你长大,看你娶妻生子,看你把祖业发扬光大,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不会的!爸,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小姑站在旁边赶紧说道,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
“救?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是你们的债主来找我索命来了,你拿什么法子来救我?用你们夫妻二人的命?”爷爷忽然愤怒地叫起来!
小姑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泪花挂在眼角,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但爷爷哪里会被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放倒?小时候,我躺在地上打滚要糖吃,还被他反揪起来痛揍一顿呢!
可是,当爷爷看到小姑下意识地护着肚子的手
,再大的怒气也一下子消下去了,但语气还是很生硬:“你在电话里头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把《百纹图》上册还给我。”
小姑也松了一口气,柔声说:“还,是肯定会还给你的!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吧?等您老出院了,咱回家时,再拿给你。”
“不行,现在就要!”爷爷坚决地说。
“可是你看医生说……”
“周涛的纹身只做了一半,镇邪的刺墨只有我能配。”爷爷冷冷地打断了小姑的话。
小姑只好咬牙说:“我现在就回去拿来给你!”
说完就生气地转过了身。
爷爷又说:“顺便把我的行李箱带过来。”
“带行李箱做什么?爸,难道是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住?”小姑脸色一变。
爷爷冷着脸说:“叫你拿过来,你就拿过来,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那我不问了,我现在就回去拿东西!”说完,小姑就走了。
小姑走后,爷爷把我招到了床前。
他看了我很久。
那时候还小,没读懂爷爷眼里的不舍,只是觉得爷爷看我的眼神跟平常不太一样,长大后才知道,那是他知道自己阳寿将近,所以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一个懵懂小儿说出口。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
他手上的皮,也跟脸一样变得皱巴巴,摸得我皮肤有些痒痒的。
“退烧了。”爷爷说。
“嗯。”我点头。
爷爷又问:“那你现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
“没有。”我摇头。
“没有,那就帮爷爷一个忙。”爷爷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问:“你知道你姑丈睡在哪一间病房里吗?”
我点头,说知道。
“你现在就帮我去看一看你姑丈背后的纹身,看看那棺材上面有没有刻着什么人名?记住!”爷爷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去看的时候,绝对不能往那棺材口里看去!记住了没?”
“记住了。”我脆生生地应答,心里却感到奇怪,那只是个纹身,是平面图,我就算看到那棺材口,我还能看得进里面去?
但我没敢问那么多,接了爷爷的任务之后,就赶紧跑去找姑丈了。
那时我虽然小,但也知道,爷爷一定是不想让小姑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在小姑走之后才差我去看姑丈的纹身,所以我动作很快,希望能赶在小姑回来之前,办成爷爷交代的任务。
我跑进姑丈的病房里。
他的病房就在爷爷的隔壁。
小姑有钱,定了两个房,一间给爷爷,一间给姑丈,我就不用了,直接放在急诊室走廊里挂点滴。
小时候还小,没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后来长大了复盘,才察觉出小姑那隐藏在无辜外表下,对小孩子满满的恶意——
她从小就想学祖传刺青手艺,但这手艺只传男不传女。
要是我爸争气一点那就不用说了,可他们偏偏这一代人却生反了性别。
爷爷想教的人不想学,不想教的却偏偏对刺青充满兴趣。
见到我爸屡教不改,说什
么都不可能碰纹身针,小姑就越发的理直气壮,要爷爷把祖传手艺传给她。
但古板的爷爷怎么可能答应?
所以后来他们吵架,小姑一气之下,就偷了一半《百纹图》,跟着打工的队伍,一起来了莞城,在莞城里,认识了比她大10岁的姑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