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司惗不适地眯起了眼,循着光源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监牢中摆设一般的桌前坐下。
死囚牢中漆黑一片,见不到一点光,便是已经适应了黑暗,这样一套简陋的桌凳摆在本就不宽敞的监牢里,依旧是一个麻烦的障碍。
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三餐找吃食的时候,被桌凳绊倒,或一个不留神就撞个结实。
那些投食的狱卒可没有考虑过,他们从小窗里扔进来的窝头会滚到什么地方去。
对他们而言,死囚牢里关着的不是人,是牲口,而且是不值得关心的牲口。
待稍微适应了光线的存在,司惗才看清来人是谁。
“你来干什么?”
司惗想问,但长久没曾开口,以至于他的喉咙干涩,一时竟只能发出些沙哑难听的支吾。
费了好大劲,司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完了自己的问题。
晏清将狱卒交给她的小铜棒搁在桌上。
监牢里近乎完全隔音,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
只有重物撞击厚重的铁门,才能发出些闷响,但那声音太轻了,而金属相击的声音却很清脆。
死囚牢里,常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密谈。
小铜棒的作用,就是密谈结束之后,敲击铁门,通知狱卒开门的。
司惗瞟了眼桌上反着烛火暖光的小铜棒,巴掌长短,小指粗细的铜棒,不具备杀伤力。
但他也清楚,这东西在晏清手里,却足以取他性命。
瞧着默不作声的晏清,司惗忽地扯了个轻嘲的笑:“是来算总账的?”
司惗说一句,停下来喘口气,清了嗓子,才又接着说下一句,“现在杀我,对你可没好处。”
这是实话。
虽然司惗眼下是死囚,但刑部有刑部的规矩,别说还没到他死的时候,便是到了他死的时候,也绝不能私下里处置。
根据情节轻重,私自处决死囚者,虽说不至于偿命,但也绝对逃不掉处罚。
司惗话里藏着些许得意,晏清却只当听了个笑话:“我若想取你性命,当天你就脑袋搬家了。”
司惗一愣,想起晏清反水的那一天。
若没有晏清的提前招呼,以红妆出剑的速度,轻易就能削了他脑袋,但她却反而舍近求远,绕了半步砍了他手腕。
司惗下意识地抚上断腕。
刑部的人怕他因流血过多死了还特意叫了大夫给他包扎。
也因为他还有活着的价值,所以跟别的死囚不一样的是,他隔三差五地还能见着点儿光,听见些人声,虽然大多都是喝问,或是打骂,但也比在无声无息不知天日的漆黑暗牢里算着自己的死期,要强上太多了。
虽然天牢已经尽可能地保证死囚能活到行刑那一天了,但实际上关押在天牢死囚牢里的死囚,大多都活不到行刑那一天。
在无声的黑暗中静静等待死亡的日子里,时间的长短无法计量,总觉得下一刻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但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长,可下一刻狱卒按时投放的窝头却又会明白地说明,不过刚过了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也可能是一个晚上,分不清,记不住,所以格外折磨人。
很多死囚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不到一个月就会受不了。
这时候,刑部的大人会来问话。
死囚要么老实交代,争取换到普通监牢里去;要么嘴硬到底,在死囚牢里被逼得发疯。
等疯子不再叫唤时,就意味着他的死期提前到了,狱卒会来清理牢房。
司惗身上带伤,为了防止他在牢里自残导致流血身亡,本是不该将他投入死囚牢的。
但几次问话下来,拒不开口的司惗终于是惹怒了刑部的大人,将他投进了这死囚牢。
估计是想着让司惗在这死囚牢里吃上点儿苦头,回头便会求着他换回普通监牢去。
却不曾想司惗是个硬茬儿,不仅没被死囚牢里压抑的氛围吓退,反而还依旧过得自在。
瞥一眼微愣的司惗,晏清发现他除了囚衣不太干净之外,倒是没有别的外伤,恐怕也是刑部的人怕用狠了刑,会让司惗死的更快。
给他找大夫看病的钱,可是不能公费报销的。
收回视线,在司惗再次开口之前,晏清说明了来意:“温哲茂背后除了李定山,还有别的人在帮他吧?”
听闻晏清的问话,司惗回过神来,嗤笑一声,扯着久未说话的喉咙,用喑哑低沉的嗓音费劲地笑道:“争皇夺位这等大事,只一个仅有匹夫之勇又心怀不轨的李定山,你觉得可能吗?”
晏清眸色微深,道:“我说的这人,并非温哲茂的拥趸。”
司惗的笑微僵。
晏清瞧在眼里,又道:“若我猜的没错,这人权势不低,且并不为温哲茂办事。他同温哲茂之间,只是因为某种一致的目的,而达成了合作。”
司惗的唇角弯下去,沉眸盯着晏清。
晏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点儿诱哄,眉眼却越发凌厉:“他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司惗同晏清对视着,烛火的光在二人的眼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