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凶案院落,生死之间。
秦淮舟缓缓将它放下,如点漆般的眸子盈满夜色,“赌注是什么?”
“赢家可以随意差遣输家一件事。”
“随意?”秦淮舟似要皱眉。
“你要是怕被差遣,赢我不就好了,如何?”苏露青耐心等待,“敢不敢赌?”
“赌什么?”这就是默认了。
“我赌,”苏露青替地上的两具尸体整理好衣物,站起身,接过梁眠递来的帕子擦擦手,“何璞的案子,不会彻底结束。结案,只是一个开始。”
秦淮舟不甚赞同的皱了眉,“若能结案,必是证据确凿,万无一失。”
苏露青对于他的回答,并无意外,向他伸出一只手掌,“那,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秦淮舟同样伸出手。
清浅的一道击掌声,在夜幕下划过。
掌心间泛起的温度仿佛一只于初冬苏醒的蝶,振翅的瞬间,牵动起微妙的烫意。
秦淮舟击掌过后垂下手臂,来不及细思,见苏露青已经是一副撤离现场的架势,只得又从背后叫住她。
苏露青站定回身,“秦侯还有何吩咐?”
秦淮舟示意一下地上,“你还没有说,发现了什么?”
“啊,”苏露青折回两步,低声说,“她面容被毁,样貌特征一样都瞧不出,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命案验尸,需得确认死者身份,若无亲友辨认,便顺着身体特征比对近期失踪之人,在这些特征之中,相貌最易比对——”
秦淮舟说到这里,想起方才扶住尸身时,近距离看到的被砍伤面容,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有人偷梁换柱?”
“当然。”苏露青再次走回几步,回到地上尸身近前。
夜色浓郁,周围灯火幽微,容貌被毁了个彻底的女尸仰面躺在地上,说不出是悚然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然后她反手虚虚指向自己的脸,“同样都是砍伤,如果不是为了刻意掩盖什么,那几个康国侍卫为什么只照这女子的面容砍,对那何原却手下留情?”
秦淮舟点点头,“也就是说,目前参与动手的,至少有两伙人。”
“但幕后主使,也许只有一个。”苏露青忽然接道。
秦淮舟:“何以见得?”
苏露青的目光转向更远处,眺过鸿胪客馆的高墙,隐约看到高耸夜空的大雁塔。
恍惚记得,她上一次在这样的夜晚,眺望高墙之外的大雁塔,还是在掖庭的时候。
当年在掖庭,夜里睡不着,她偷溜出来,看着宫墙外露出的大雁塔尖发呆。
想,那些构陷罪名往祖父身上泼脏水的大臣,是为自保落井下石呢,还是受人指使,听命行事。
后来她想明白了,这两者之间,原本也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
秦淮舟第一次看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半是感慨,半是怀念,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这种眼神,本应该和酷吏凶名在外的探事指挥使毫不相干。
然而当她眸光流转回来时,神情间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样子。
满脸理所当然的答,“猜的啊。”
见他似有愕然,苏露青继续补充:
“查案不就是在毫无头绪的时候,先弄出一个假设,然后再一步步印证猜想。”
“那么,谁杀的人,谁急于掩盖什么,谁自然就是幕后主使。”
秦淮舟呵出一口气,之前那点莫名的期待,一下子化为泡影。
他怎么就忘了,这酷吏从来都是只要结果……
至于人证、物证、条条框框,在她眼中,恐怕全部自动转为两个字——
用刑!
另一边,苏露青说完这句话,见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动静,心中狐疑。
仔细看去,见这人眉间折出一道痕迹,鸦睫半颤,遮住眸光……
活脱脱一副早朝要参人的模样。
立即赶在他即将开口说些什么之前,率先结束这个话题:
“至于你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猜了,宫中既然把差事交给你,这种头疼的事,就由你想去吧。”
话说完,她叫上梁眠,迅速开溜。
速度之快,毫不拖泥带水。
秦淮舟只来得及道出一声“你、”
然后他盯着苏露青越来越远的背影,自胸腔之中泄出一口气。
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对头,机缘巧合捏在一起合作,能有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谈案子的时候已经不错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
鸿胪客馆里出了命案,虽然鸿胪卿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但其它院落的使臣还是隐约听到些许风声。
苏露青带人重新部署岗哨时,便被骦国使臣悄悄叫住。
“嗯……敢问阁下,康国使臣是不是当真出事了?”
苏露青见骦国使臣神情紧张,安抚道,“贵使不必忧虑,只是客馆之内偶然出了一点小状况,如今已经被控制住,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波及到贵使等处。”
骦国使臣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只不过依然拦着苏露青的去路,神色间略显踌躇。
苏露青见状,缓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