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还不至于对前来相送的两个小姑娘冷脸,淡笑着点头。
“蜀中湿冷,三哥哥去了,定要及时添衣。“郑兰拿出今晨做的糕点食盒,交给萧谨华身后的随行侍卫。互相寒暄几句,到了该启程的时辰。
萧谨华转身,走向亭畔红璁,脚步极慢。
方才郑兰和陈王在寒暄,郑竹没有插话,此时才想起郑明珠的嘱托,叫住萧谨华:
“殿下!等等。”
她将手中盖着绸缎的狼骨递上,说道:“这是大姐姐让送来给殿下的。”
掀开绸布,狼面骨上镶嵌的贝母折照日光,明亮晃眼。萧谨华拎起骨头,问:“她说什么了?”
郑竹被问住,看了一眼郑兰,摇摇头。
郑明珠什么也没说。
而后,众人只见萧谨华阔步跨上烈驱,勒转缰绳,打马直向长安城内去。
未央宫城门侍卫森严,来往随行需事先报递。萧谨华策马入洛城门,连闯三道卡。
直奔口口文星殿去。
“郑明珠,出来!”
萧谨华横眉竖目,来势汹汹,手中提着一柄兽骨,仿佛殿中之人是生死之敌,如此模样吓坏了守在殿门前的思绣和云湄,她们尚未行礼便被攘至一旁。
“陈王殿下!殿下,我们大姑娘今日发了寒症,方才服了药睡下。”
“殿下!"思绣爬起来想上前去拦。
珠帘碰撞,叮当作响,萧谨华闯入殿中内寝,立在榻前。他看着榻上被锦被包裹严实的人,探出一指勾开一角。只见少女睡眼朦胧,面颊留有软枕绣梅的印痕,红扑扑的,半点不像生病模样。
晨间回笼觉总爱多梦,郑明珠方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却做了个长梦。
她梦见了从前在乌孙的时候。
那时乌孙与大魏在边城开战,萧谨华为质子,备受欺凌。而她作为萧谨华身旁的一个婢女,自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劳累一整日,在马厩中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都在担心心被单于拉出去祭旗。
后来战事和缓,双方依然僵持着,大魏始终落在下风,他们的处境依旧艰难。
尤记那是乌孙一年一度的围狩。按照乌孙习俗,便是在几片山野之中,放入恶狼沙鬣等猛兽,参与者只要能打败对手,猎得狼王,便被称为勇士,加官晋爵。
那年则与往年不同,猎物中不光有猛兽,还有大魏的战俘以及大魏金尊玉贵的皇子。
那些嗜血成性的乌孙人红了眼,个个跃跃欲试。当愤恨淹没所有的感官,恐惧反而成了勇气。郑明珠和萧谨华一同被扔进山里,可她那时候半点都不害怕。她甚至觉得自己在乌孙待久了,也成了疯子。
明面上打不过,他们便躲藏迂回,设计让这些乌孙人自相残杀。最后在一个名叫那图拉的壮汉与狼王决斗时,郑明珠用弹弓射瞎了那图拉的眼。
眼见乌孙人被兽分食内脏的场面,郑明珠心觉痛快,怂恿萧谨华去猎杀那猛兽。
当时二人俱是少年,那狼王足比他们高一倍。萧谨华当时看着她笑,提着那图拉的弯刀,竞真这么去了。小小的薄石片,再次射向缠斗的一人一兽。只是这次,目标是狼王。
所有人都没料到,今年的勇士,不是万众瞩目的那图拉。萧谨华和郑明珠走出猎场,他们穿着魏国书卷气的长袍,拖着狼王首,鲜血淋漓一路。
郑明珠本想着把那图拉的脑袋也一起拎出来,可怕单于大怒危及性命,只得作罢。
但他们偷偷卸下那图拉的一颗牙,后来用铁钉镶嵌到狼首骨牙中。
乌孙人被打了脸,单于勃然大怒,下旨斩杀萧谨华。却被大祭司制止住,在乌孙,猎得狼王的勇士若不被尊重,母神将永不赐福乌孙的战将。
哪怕勇士是魏国人。
那是郑明珠在乌孙少有的开心日子,他们处理了狼骨,挂在墙上。她觉得狼骨光秃秃的难看,想镶上几颗珍珠。远海之地的乌孙,珍珠是天价之宝,以他们的境地哪里可以轻易拥有。于是便找来了珠光琳琅的贝母片来代替。“等本王带你回了大魏,四十又二颗狼牙,均用东海明珠替换。”
郑明珠是怎么答的;
那图拉那颗门牙就不必了,他不配。两人相视大笑,笑意中尽是对未来的期盼。
郑明珠半梦半醒,面上仍带喜悦。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你怎么来了?“她清醒过来,连忙起身,目光警惕。萧谨华冷笑一声,拎起兽兽轻轻摇晃着:“怎么,不想要了。”
“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而已。你若觉得碍眼,大可扔了。“郑明珠昂起下巴,“我这,不存杂秽。”昔日共同的荣耀,成了杂秽。
好、好。萧谨华目光黯淡阴沉,他将兽骨扔在郑明珠身侧,双手攀上少女的肩,低语道:
“这么好的东西,怎会碍眼。”
这兽骨见证了他手刃乌孙猛士,日后,还要看着他自蜀中起兵,杀回长安。登帝位,娶娇娘,报国仇。怎能轻易丢弃。
萧谨华垂眸审视郑明珠片刻,随后放开手,冷言道:“东西,便留在这。”
“日后,本王一并来取。”
话罢,男人阔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