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云满湖。[1]
提灯照寒霜。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夜色浓郁,残雪覆青,周遭显有门户人家,好在毕竟是官道偶有商队马车驶过,倒也不算荒僻。冬夜阴寒,余绾窝在马车前室,身前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虽厚实,却仍是被冻得头晕脑胀。
日夜兼程,临近隆安县,反倒不再急着赶路。余绾打着哈欠,身子歪靠在垫子上,睡眼惺忪,却又翻来覆去,暗暗琢磨着白日鸳尾说的那番话。
“当年卢王忽而造反,杀了朝廷派去的御史,还曾一度率领叛军打得朝廷溃不成军,而其中名头最响,威名最甚的便是一支先锋军。”
“这支先锋军人数并不多,但奇在用兵如神,兵行诡道,朝廷派人多方打听,原是因为这支先锋军有一位足智多谋的军师。”
“不知出身,不知名讳,更不知年纪容貌,据传这位军师是卢王三顾茅庐请来的能人义士,神出鬼没,常年带着的面饰上雕刻着一只黑雁图纹,故而民间都称他为黑雁军师。”
鸳尾深重的眸色如同一滩化不开的浓墨,语气轻飘飘地说道:“在他的指挥下,本就勇猛的先锋军更是屡立奇功,接连大破城池,朝野人心惶惶,天子也被迫迁都至绛京。若非当年......”
鸳尾语气稍顿,垂下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若非当年威武大将军携二子临危受命,率军讨伐,只怕如今天下早已是另一番局面了。”
“卢王大败后不愿被俘,退至无路可退时,饮恨自刎于春江,残余的部下或死或降,也总是有迹可循,唯独这位黑雁军师,自春江那场苦战后便再不知去向,有人曾言说,威武将军本是有机会能将此人活捉,带回朝廷或杀或用皆由天子处置,谁知后来不知为何又把人给放走了。”
“后来,此人便再不知踪迹去向,也有人言,说他根本就是死在春江,死在那场苦战中,尸骨也早已沉于江底,被鱼虾啃食。时过境迁,往日种种也慢慢随着春江旁被鲜血灌溉的尘土一起被岁月淹没。”
“直到那日......”
鸳尾淡淡说道:“废太子在押送回宫的路途,被贼人埋伏袭击,有幸存的宫人言,袭击废太子的贼人们手持黑雁旗,打着卢王旧部黑雁军师的名号,旧事方才再度重回世人眼前。”
“此事也成了天子心头的一根刺,奈何叛军隐于民间,除伏击废太子外一直未曾露出首尾,很难将其一网打尽,楚平云康复生等人也才敢将此事栽赃给他们。”
摩挲着手中的马鞭,余绾低头沉思,始终觉得鸳尾口中叙述的这桩陈年旧事有些古怪。
可具体哪里奇怪,她又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马车后方突然传来细微的踩雪声,余绾眉头一皱,拿起手边的短剑扭头看去,便见鸳尾不知何时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静悄悄地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也不知就这样看着她多久了。
心头更添古怪,余绾面上不显,没话找话道:“醒了?”
“醒了,”鸳尾这才如梦方醒般走过来,“后半夜了,我来守着,你去后面马车里小睡一会儿吧。”
接过余绾手中的马鞭,鸳尾翻身上了马车前室,驾着马车缓缓前行,余绾叹道:“再往前行二十里地,便要到隆安了。”
鸳尾问:“那还为何叹气?”
余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到了隆安,虽如我所愿,却也意味着踏入漩涡中,怪让人害怕的。”
余绾语气轻描淡写,面上也毫无惧怕之意,眼底还有着些许跃跃欲试,一看便知只是嘴上害怕。
鸳尾勾唇笑了笑。
困意涌上,余绾跳下马车,正欲朝后面马车走去,头顶的鸳尾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别怕,我会帮你。”
余绾闻言一怔,步子不由得停了下来,扭头看去。
鸳尾正聚精会神地驾着马车,并未扭头看她,神色如常,若非余绾听的清楚真切,怕还真会以为是自己一时听岔或者幻听。
余绾回过头,勾了勾唇。
前面马车用粗壮的麻绳牵着后方马车,两人轮流看管刘三和江锡,此时江锡歪倒在马车上,睡得十分安详且不省人事,余绾检查捆绑江锡的绳子没有松动后,靠着马车壁沿,也缓缓睡了过去。
冬夜漫漫,万籁俱静。
耳边寒风呼啸,鸳尾搓了搓被冻得僵硬的手,马车奔驰,她头顶的月朗星稀随着时辰的推移,枝头雪水的滴落而渐渐露出朦胧晨光。
余绾眠浅,马车刚刚停下,便从睡梦中苏醒。她掀开马车帘子,便见外头旭日东升,璀璨日光自山巅挥洒,不远处已有人声。
鸳尾走过来,递给余绾两个肉包:“难得有家早点铺子还开着门,这是刚出炉的,你先垫垫肚子,待前来接应的人赶到,我们便进城。”
虽说用报官威胁刘三和江锡配合进城,但为了防止两人贼心不死,鸳尾找了人前来接应,余绾刚啃完一个包子,便见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行到鸳尾跟前说了两句话,鸳尾便示意余绾准备进城。
城门的守卫已经被买通,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并未检查马车,便挥手放行,不若只需掀开车帘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