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有何不妥,微微叹息一声,素手夹起那只鸳鸯卷,轻轻咬了一口,小口咽下后,又将视线落回顾听寒的身上,温声道:“确实比原来那位家厨做得要好上许多,难怪王爷喜爱。”
“阿穗!”
女子轻咬鸳鸯卷的模样隐约和记忆中另一幅场景对上。
他脑海中竟不由想起当时颜宛月轻摇他的手臂,娇俏地唤道:“王爷,我想吃鸳鸯卷。”
顾听寒猛然躲开白穗的视线,急于逃避般地唤来侍从,“把这些甜食都撤掉,以后不许出现在餐桌上。”
白穗静静地望着顾听寒失态的模样,翩跹如蝶翼的长睫下,眼底一片冷清。
天色渐晚。
窗外华灯初上,薄薄的月轮初探,寂静的庭院中,唯有鸟雀不时传来清脆的啾鸣。
白穗坐在菱花镜前,任由蝉衣将发饰一一摘下,手执一把月牙梳,不紧不慢地梳理着柔顺如锦缎的长发。
侍女此时神色却不复来时的欣悦,她目光复杂,小声道:“殿下当初从宫中带过来的侍从早被管事调走,奴婢几番打探,得知那西院住的并非王爷远亲,而且王爷部下颜副将独女。”
“颜副将病逝后,王爷便将颜姑娘带回长安,那路上听到的传言竟非空巢来风,可惜王府内上下竟好似被敲打过一番,人人自危,探听不出什么消息。”
白穗清清淡淡地一笑,拨弄着月牙梳凉凉的梳齿,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镜面边缘的繁复雕花。
顾听寒自然不会留下证据,早在她回来前,王府便处死了两个侍女,妄议主子何须要了性命,顾听寒分明是要杀鸡儆猴,儆的是整个王府。
蝉衣目色凝重,道:“那女子方被送出王府,瞧着是城郊的方向,恰好那处宅子里的孙管事是我们的人,公主可要派人阻拦?”
白穗摇了摇头。
顾听寒今日为了掩她耳目将人送走,想必已让那女子心生寒意,她没必要再去连夜拦人。
“若她是个聪明人,自会想方设法地到我面前,凭着孩子求个名分。”
她自妆匣中取出一枚玉佩,对蝉衣道:“将这个拿给孙管事看,告诉他,可顺势而为。”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吱呀轻响,有人推了门进来,脚步似乎重了些。
蝉衣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收于袖袋,垂首退下。
“下属说了什么,让王爷回来后这般气恼?”
白穗从菱花镜中注视着顾听寒,男子眉间此时是散不开的郁色。
顾听寒瞧见白穗,愠气似乎有轻微消融,却还是紧蹙着眉,指节扣在冰凉的桐木圈椅上。
“我几次向陛下递上出兵北梁的折子,想替你报这两年为质之仇,眼见陛下要点头,此番又折在云敛手中。他倒是好风光,不知使了何种手段,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了雁地。”
说到此,他脸色愈寒,心中懊恼,“我原以为陛下派那无甚建树的云六做使臣,是想给云六寻个名头,调回长安,却不想那云六郎竟是给云敛打的幌子!”
顾听寒在气头上,兀自捏紧了指节,不曾发现,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后,白穗执着月牙梳的手微滞,玉石质地的梳齿触到桌面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她微垂着眸子,目光不由落在失去红玉手钏后空荡荡的手腕上。
金陵云家二公子云敛,其字如晦,十四岁便连中三元,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周数年来一等一的惊才绝艳之人。
白穗脑中突然略过那个月夜下清隽温雅,积玉濯雪般的身影。
她在北梁,倒确确实实与那人有过交集。
云六郎出使北梁的那几日,赫连爻被北梁皇帝调走,一时管不得她,而云六心思单纯,恪守成规,来北梁的第一日便递来拜帖,要拜见永宁公主。
他也果真是单纯好骗之人,白穗不过多看了一眼他从大周一路带来的贡糕,次日晚上云六便避开赫连爻的耳目,捧着一盒长安特有的点心来献给她。
夜色深暗,长亭静谧。
白穗接过少年手中的点心,眸间盈了一抹水光,眼尾微红,低垂着眼,声音轻轻的,“郎君何必费心,看见这些,我却更难过了。”
美人噙泪,如沾了露的栀子花,拢了一层薄薄的月光,颤巍巍地摇曳,未沾世事的少年郎只觉心头仿佛被石头压住,又融成一片。
“殿下,此番我必会带您一起回长安。”
似乎急于向公主证明自己的心意,少年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下一刻却又有些心虚。
二哥定要责怪他了。
来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听二哥的话,不要多生是非,这次回去才能调回京中。
可永宁公主她又是这样可怜无助,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连一盒长安带来的点心都舍不得吃。
对面的公主眼睫微颤,却摇了摇头,“能用一己之身换两国安宁,是我荣幸,怎好给郎君出难题。”
云六闻言只觉心头被压的喘不过气,对自己方才生出的犹豫羞愧不已。
“大周百万将士皆手握兵矛,若要牺牲公主换来安宁,才是将士之耻。”
他神色顿时坚定起来,斩钉截铁道:“殿下且等我,我一定会带您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