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和一早起身,便听村外的树上停了一群乌鸦,叽叽喳喳地聒噪。
心绪不宁时,回身到自家水井里打了一碗水想喝,又却见碗里一层泥沙,浑浊不堪。
周二和把水倒回了井里,端着空碗坐在井沿上,发了半天愣,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叫余氏:“老婆子,有甚消息没?”
余氏正往陶罐里倒小米,闻言呛到:“你要甚消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平凉没动静,那便是好消息,当初送大丁他们上战场,你是一家一家地敲门,一个一个地劝。修渠你都没这么卖力过,我以为你是给元良撑场面,到最后还是为了周集的脸面!这下人才走了三天零一个早晨,你就一天天的疑神疑鬼……怎么?良心发现了?”
“你个败家婆娘,你懂个屁!”周二和闭着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拿着空碗默默地起身,出门而去。
夏收夏种刚过,但周集的田边地头和平凉种满了六月豆不同,野草已经窜起一尺多高,长得比稻苗还快。几只瘦小的泥蛙“呱呱”叫着,从干涸的水田中跃上田陇,当着周二和的面,又蹦进了田边同样干涸的沟渠里。
“老钟,你家地里该放水了!”
周二和扯着嗓子喊,可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整个周集像死了一般。周二和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后,转身跨上了土坎,站在官道上,看远处的平凉。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喜欢站在这里看平凉。
就隔着一条官道,那边生气勃勃一片绿意盎然,男男女女在田间劳作,充满了欢声笑语。再转头看看身后,除了一片荒瘠,就剩下一幕死气,跟闹鬼一样。
“活该啊,活该啊……”
周二和摆着手,一脸自言自语,往路边的窝棚里去了。
自从周奎伏法之后,他阿娘蔡氏就被周集除籍,赶出了村。周二和于心不忍,在村口外的路边上给她打了个草棚,还在沟边开了几分地,让她种着,聊以糊口。但这地方,想随便就种活点什么庄稼却着实不易,水不好弄,土也不肥。
周集的孩童还常常跑来,拔她的苗,扯她的秧,更有甚至,还有拾土块石头砸棚子砸人的。蔡氏几次补种,几次都被糟践地没有一根好秧。草屋子也被石头砸地一个一个的洞,刮风下雨,满屋漏风,摇摇欲坠。
周二和掀开草帘,蔡氏躺在草垫上,有些衣不蔽体。周二和连忙转过头,“嫂嫂……”
蔡氏咳嗽了几声,眼神有些涣散,“叔叔来了……”
说罢便要起身,周二和背着身连忙伸手,“我就来看看,嫂嫂朝食吃了么?”
“吃了!”蔡氏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往自己身上扯了一把草杆子,“昨日春娘子从平凉送了些糜饼来,妾昨夜吃了半张,今晨又吃了半张。”
周二和低头一看,果然见草垫边放着一只藤条篮子,篮子里用布帕盖着的,大概就是周春昨天送来的糜饼。
蔡氏咳嗽了几声,略带歉意道:“妾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见礼,叔叔莫要责怪才是。”
周二和的脸色不太好看,背对着草垫坐了下来,“哎”了一声,“嫂嫂嫁到周集这些年可是吃了苦头了,兄长走了,周奎又不争气……如今周集自身难保,做弟弟的,想帮却帮不上什么忙。”
蔡氏勉强笑了笑,道:“逆子背宗离祖,妾不奢求周集原谅。但妾还有一句话,叔叔定要听上一次。”
“修渠的事?”
“正是!”蔡氏缓缓道:“妾一个妇娘子,嫁到周集前,虽未经农事,但也知道灌溉对于庄农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从前逆子还在之时,妾便也教了他其间道理。只是良言难劝,妾也管教无方……”
“还说这些作甚!”周二和拍着大腿,使劲地叹了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奎落地如此下场,怪也只能怪兄长从小便没管教好。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与你一个妇娘子却关系不甚大。眼下修渠之事,我也已有了决断。等元良回来,我便亲自去说。只是你……”
“叔叔且放宽心……”蔡氏摸索着,从草垫里拿出了一块红绸,“盈娘子在镇上为妾找了份工做,帮人绣绣绢,能换几文铜钱。只是,这屋里有些暗,妾眼神不太好使,绣工又多年未使,还需些时日来适应……等能多绣了,吃喝便就有着落了。这些日子,可多亏了叔叔和两位娘子……”
周二和接过红绸,却见其上堪堪才绣了半朵牡丹。凑在阳光下仔细看,只见花绣施针匀细,针脚细密平整,各色丝线繁复套绣,花朵粉艳欲滴,花叶花茎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周二和不识刺绣,却识得美。从前他去耆老家中做客,也看过一些精美的绣品,那时只觉得好看,除此之外便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此时见了蔡氏的绣品,在脑海里一对比,竟觉得耆老家的那些绣品不仅缺了一丝大气,还少了一份温婉。
“嫂嫂女红如此了得?”
蔡氏摇摇头,“多年未绣,生疏了不少。这半朵牡丹,已是绣了三日……”
周二和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这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听说平凉要送女子们去学纺线织布和刺绣,既然蔡氏懂得其中技巧,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一来也让蔡氏有口饭吃,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