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首大会后的第二日,熊廷弼进京。
作为上一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很好地诠释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俗语。他原本因为无功而被朝野弹劾去职,岂料他离开后不消数月,便是辽沈惨败,袁应泰自杀,自广宁以东的大片土地,全部落入后金手中。
当时在已经回到江西老家闲住的熊廷弼听闻辽沈惨败的消息,既感到心痛又感到快意。心痛的是辽东土地沦丧,生灵涂炭。快意是满朝衮衮诸公现在总算明白,只有他熊廷弼能保住辽东不失。
“恩师,辽沈大败虽说失地无数,可也算是证实了恩师的清白。”熊廷弼的学生黄承中有些释然地对他说道,“圣上想必不久就要重新启用恩师了。”
“不可以国难为喜,承中。”熊廷弼虽然嘴上如此说,可是心中依旧暗喜,“不论圣上怎么打算,我们做臣子的都不可不早些谋划。来,取辽东地图来。”
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日子里,熊廷弼已经通过京师塘报大致了解了战事情报,并草拟出了接下来的复辽战略,是为“三方布置”之策。
此后没过几日,四月初,从京师一路加急送到江西的圣旨便到了,熊廷弼官复原职,仍任辽东经略,即日进京听召。
熊廷弼收拾好行装物件,带上些仆人与自己的学生黄承中一道,启程进京。然而他特意行得没有那么着急,否则好像显得自己如同官迷一般,因此一路不紧不慢,六月才进京。
京师早就为熊廷弼准备好了下榻之处,然而他却第一时间换上便服,与学生黄承中在京城的大街上闲逛,而不是入紫禁城面圣。
“恩师,咱们不先见过圣上?”
“你瞧瞧你啊,还是年轻,太急。”熊廷弼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大街上悠闲地走着,“我原本是个待罪之身,有什么面目见圣上?圣上若是不召,我便不见!”
黄承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恩师的这火爆脾气,就算是被贬谪过了一次,也丝毫不见收敛。
“走啊,承中,与我看看这京师的风土人情。”
明末时节,大明百姓的日子大多不好过,可是这天子脚下的京师还真看不出什么紧迫感,各色商贩沿街叫卖,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好一副盛世画面。
熊廷弼与黄承中走了一会儿有些疲惫了,便坐进了一间小茶馆稍作歇息。邻桌的一帮挑夫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吕小娘子”,引起了熊廷弼的兴趣。
“我说的一点都不假!鞑子的贝勒可相当于咱们大明的太子呢!”一名挑夫对同伴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吕小娘子可不简单,一仗擒住敌国太子,你说是不是大功?”
“我不信!”一名同伴开口道,“肯定是谎报军功,吹牛皮吹破了天!敌国太子要是那么好抓,咱们大明还能丢了辽东?”
“怎么能是假的!昨日皇上点首,亲自检验了俘虏呢!”
“那也有可能是假的!随便找个人冒充一下不就行了?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能打仗?回家给我做小老婆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茶馆中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熊廷弼在路上就曾通过塘报得知,辽东有一支孤军由名叫吕涣真的女将领导着,不但打败后金,还抓获了贝勒阿敏,他起初也是不信的,可是刚刚又听人言之凿凿地说什么“点首大会”,“皇上亲自检验”之类的话语,不禁又起了些兴趣。
“这位弟兄。”熊廷弼凑上去问到,“这吕小娘子如此厉害,是个什么人?”
“说是四川马宣慰未过门的媳妇儿。”那挑夫回答道,“也就是秦良玉将军的儿媳,可厉害得紧!”
“哦?那抓住鞑子贝勒一事也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皇上昨天还亲自点验了呢!”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弟兄了。”
熊廷弼说罢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茶馆,黄承中疑惑地跟上去问道:“恩师,大明有如此大捷,应当高兴才是,您为何忧虑?”
熊廷弼叹了口气道:“人病重时,就应当有病态,若是没有病态,反以为自己身体无恙,那才是最大的祸害!”
“吕涣真这一战就算是捉住了鞑子的贝勒又如何,只不过是斩首一千多级的小胜罢了,若是因为这场小胜,令满朝文武觉得鞑子可以速胜,那岂不是又要蹈了萨尔浒一战的覆辙吗?”
焦虑之下,熊廷弼招呼黄承中道:“走!事不宜迟,我们进宫面圣!”
......
御书房中,朱由校与张鹤鸣、孙承宗、叶向高、左光斗、杨涟等人正在讨论着袁可立的奏折。在奏折中,袁可立极力痛陈东江在整个复辽战略中的重要性,并请求在东江设镇,任命马祥麟为总兵,吕涣真代理之,以期登莱与东江两处海路并进,从辽东半岛开始逐步收复整个辽东。
“怎么样?”朱由校的指节轻轻敲着书案,“袁可立的意思,是叫朕把物力财力放在登莱和东江上面。”
“女子为将,终究是不成体统。”叶向高微微摇头道,“吕涣真年不过十七,资历浅薄,代理参将一职已是僭越,若是再令其代总兵,朝鲜国看在眼里,岂不是要嘲我大明无人?”
“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