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湘还没有出生前,父亲就给他定下一门娃娃亲。
初见时,他已经是清华学堂的一名高才生。因为本身桀骜不驯,加之才学出众,所以对待感情和生活,他总是一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样子。朱湘的父亲过世后,大哥愈加极力促成这门娃娃亲,于是就带着刘霓君来到清华学堂。
在一间破旧的旅馆中,他们第一次碰面。不曾有任何爱情经历的朱湘,面对同样对爱情宛如一张白纸的刘霓君,尴尬到无言以对。他虽无言,她却有语。刘霓君初见他,不仅没有拘谨,而且还表示,很早前就在报纸上读过他的诗,甚是喜欢。那一刻,她的心间陡然生出一阵暖流,强烈至极。
人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这句话用在朱湘身上,似乎并没有那么灵验。当刘霓君抛开所有的杂念,释放尽女子本该有的矜持,提出愿意与他成亲时,朱湘的一句冷冰冰的话,还是像刀剑一样刺破她的心。朱湘说:“我绝不
会完成这桩婚事。”
她感觉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好像一抔黄土,风来时被扬起,风息时又不得不坠地。可是,她仍旧很喜欢朱湘啊。每个清晨初醒时,每个夜里难眠时,每个冬季严寒时,每个夏季燥热时。她爱他,是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外的感情寄存。她欣赏他的才情,就宛如星辰贪恋着月亮的光华。
她压低了声音,稍带惋惜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然而,朱湘却仍旧无动于衷,他认为刘霓君是在“逼宫”,令他十足难堪。盛怒之下,朱湘甩甩衣袖,愤然离去。
刘霓君没有放弃。相反的,她很单纯,也很执着。
她说:“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不放弃。”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爱情是敌不过死缠烂打的。张兆和在沈从文长年累月的情书轰炸下,终究软了心,与他结为一世夫妻;王映霞纵然是杭州第一美女,可在有妇之夫郁达夫的热情追逐下,也放下高冷的架子,与他过起柴米油盐的普通老百姓式的
生活。
那些,大多是男追女。刘霓君要做的是,以一个女子固有的姿态,得到所倾慕男子的忠心相爱。她觉得,总有一天,朱湘会爱上自己,只是现在时间不够,历练不深,时机不对。这就是她的爱情观,在荒芜的时光里,她一个人,痛并快乐地承受着所有的一切。
朱湘生来孤僻清高,他不敢接受这段感情,便把自己圈困起来,将所有的激情付诸诗意的世界中。他挚爱着文学创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写作上。然而,世上有很多的事,不是拥有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朱湘纵然有绝世才情,可也无法撼动既定的体制。
他在第二十七次抨击清华早点名制度后,最终被清华开除。这一个消息,瞬间在同学们中炸开了锅。反观之朱湘,却不以为然,每日混迹于学校里的各个地方,仍旧像个没有事的人。
在北京待不下去后,朱湘决定南下上海。
命运或许就是这么巧妙。你以为,有些人可能这辈子都会消失在你的记忆里
,可就在下一个路口,你却能与他邂逅在某个拐角处。不早不晚,恰如当初。
再度邂逅刘霓君,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是全天下最好的安排。自从那日北京旅馆的不欢而散后,他早已忘记了这个女人。在他的世界里,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然而,上天还是让他们相遇了,就在他们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悄悄地、温柔地将彼此牵引在一起。
朱湘从家人口中得知,刘霓君也来到了上海。原来,她的父亲去世后,家中的财产都被兄长霸占了。一无所有的刘霓君,只好一个人前来上海闯荡,想凭借自己的一双手,求生求活。朱湘呢,在得知这件事后,心中万分地疼惜这个女子。
有人喜欢用“患难见真情”来形容两个人微妙的关系。其实,在爱情的世界里,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如果没有家族关系的裂变,如果她没有来到上海,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昨天,他们又怎会有希望再次相逢?他遇见她,或许只是一次巧合;
而她爱上他,却是披星戴月地追赶。
他从家人口中问出刘霓君的地址后,决定亲自去一趟她所在的工厂。那是一个冬天,寒风如刀凛冽。夜色中,零星点缀着耀眼的星辰。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纱厂洗衣房,四处是破败低矮的楼房,不见一丁点儿繁华的气息。倔强好强的刘霓君,就是依靠着一双手,用整日整夜的劳作,换来一份微薄的薪酬。他看着她,心酸到不能言语。她望着他,欣喜中略带矜持。他们四目相对,时光好像就此沉沦。谁也没有提前发话,又都在等对方的一个回应。
人们常说,两个有情人碰面,往往是最爱对方的一个人先开口。原因很简单,因为爱你,所以在乎,进而不希望让冷漠变成彼此难以逾越的屏障。最后,还是刘霓君开了口。她对朱湘的到来表示感谢,字句中又夹杂着少许的喜悦。两人互相寒暄几句,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刘霓君明显能感觉到,此时的朱湘对自己,早已没了当初的孤傲和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