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情感世界实在古怪得很。徐志摩去世后,奢华至极的陆小曼,竟然会一身素缟倾尽一生。徐悲鸿离世后,妻子廖静文仅30岁。自此,她的生活和工作,一直萦绕着徐悲鸿的影子,并亲自组建了徐悲鸿纪念馆。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她曾颇为感伤地说:“我每天都在怀念悲鸿。”
1977年,67岁的宋清如,带着满腔的遗恨,回到了嘉兴南门朱氏老宅,她就住在楼下北面的一间偏屋里。时光冻结,故事依然。每当她抬起头,看到墙上关于朱生豪的旧事旧物,她就会被带到几十年前,她那样年轻,他又如此单纯。屋子里的家具还是当年的,她睡
的床是朱生豪曾经睡过的,墙上挂着的是朱生豪的炭画像。
人老了,总是喜欢抱着回忆长眠。有些往事被轻易地勾起,在此后的岁月里掀起层层涟漪,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她以另外一种方式与他取得了联系,简单而美好。朱生豪的莎士比亚译著被越来越多的人读到后,读者纷纷为其卓尔不群的文风所震撼。他们普遍认为,译笔在梁实秋之上。
有心人多方打听,找到了朱氏老宅。他们想听宋清如讲起那段尘封在过往中的旧事,她唇角微微一笑,跟随着太多的回忆,在心间澎湃地窜涌着。她这样回忆两个人初见时的画面:“那时,他完全是个孩子
。瘦长的个儿,苍白的脸,和善、天真,自得其乐地,很容易使人感到可亲可近。”
时间太久了,很多故事也模糊不清了。但唯有12年来朱生豪写给她的情书,却从未被时光忘却。无数个日夜,她曾枕着那些书信而眠。她没有别的时间来对抗这浑厚的记忆。后来,出版社询问宋清如,是否愿意将他们的信笺公之于众。她一口否决,声音严厉:“我不出版!……我打算在临死之前,把它们一把火统统烧掉!”
幸好没有烧掉。宋清如在编写《寄在信封里的灵魂》时,将一些私密的情感内容删掉了,而且,信笺的数量上也不充足。后来,朱尚刚编著了《
朱生豪书信集》,那些被时光抛弃的情书,终于能够惊现于世人的眼前,不老不死。
朱尚刚曾说道:“老年的母亲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唯有父亲仍然是她心目中永远清晰的偶像,母亲在她最后一段生活道路上,把剩下不多的全部经历都用来塑造这个偶像了。”
1995年11月18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满头银发的宋清如,蹒跚走到秀州书店门口。此时,读者们见到,她穿着一件黑色粗布呢子上衣,眼神中尽是苍茫之色,而曾经的灵动活泼,曾经让朱生豪念念不忘的明眸,早已被太多的旧事冻结成冰,不复往昔了。
有个歌手,曾经以朱生豪
和宋清如的爱情故事为蓝本,创作了歌曲《再见·爱》。歌词概括了宋清如凄楚的后半生,字字句句,令人感慨不已。“每当深夜寂寞压得我喘不过气/眼眶滚出那压抑的泪水/泪水慢慢迷蒙了双眼,怎么看不清我们的未来/我只看到你的心徘徊在门外,把我快乐的记忆/都化作尘埃……”
1997年,宋清如苦念天上的仙乐,黎明时飞回了天空。她与朱生豪阔别了五十三年,终于在天堂再度重逢。已出版的《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写给她的情书,与她一同长埋地下。自此而后,再没有人深情地讲起那段过往,他和她的故事,也从此合成一体,轮回再生。